如果说陆离是一把锋利而华丽的剑,那姚千里大约就是这把剑的剑鞘,无论这把剑在外头是多么的风光,是怎样的所向披靡,可一旦回到它的剑鞘,便就会敛去它所有的锋芒,就好像它所有的锐利都不见了一样。
所以陆离不过是在外面逗留了一夜,第二天就回来了,他想姚千里。
姚千里一行走到屋子后头那块小花园子的时候正好跟带着陆寅的陆离遇上——陆寅正站在姚千里最喜欢那盆天叶海棠跟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陆离蹲在旁边,不时搭个手,似乎还在留意周围,一转头间,刚好跟姚千里的视线对上。
只不过一夜没见,再一看到,姚千里竟然就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半是为了诉说思念,可是这话如果现在拿给她来用,竟然是一股莫名的心酸。
陆离定了定神,起身来迎了李氏梁氏,陆寅有样学样的也给两位伯母见了礼。
陆寅也不过才三岁多,个头刚过大人膝盖没多少,说起话来也还奶声奶气的,不管李氏梁氏对这个孩子原本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这时候还是忍不住的要泛起疼爱来的,更何况此时陆寅跟陆离站在一处,两人除了身量相貌之外,神情动作甚至是散发出的气息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竟然是十足的父子相。
“娘亲娘亲,”娃娃扑到姚千里身上,“那盆花儿当真是自己折了的,不是我弄的!”
姚千里看了看他刚站的地方,那棵拦腰被折了的天叶海棠已经被连根拔了快一半,却还有一株完好的放在旁边,跟之前的那棵连大小都差不多。
姚千里将娃娃从身上扒拉下来,“那你适才在做什么?”
娃娃立马就紧张起来,小手攥着衣角,回头去看了陆离一眼,陆离也看了看他,可是却并没有给他反应,娃娃有些丧气,而后才闷声道:“我原本是要毁尸灭迹,央了爹爹重新找了一支天叶来,方才我就是与爹爹在重新种花……”
姚千里蹲下来与娃娃面对面,伸手擦掉了他脸上沾到的泥,“那寅儿是打算不告诉娘亲原本的那盆花已经死了吗?”
“不曾!”娃娃急了,小脸涨得通红,“方才拔花的时候,爹爹便在问寅儿,如若,如若用这个法子骗过了娘亲,寅儿高不高兴……”
“爹爹还说,如果娘亲看穿了,寅儿就要再想个法子来骗娘亲,再被识破就要再骗,一直被识破就要一直骗下去,呜呜,爹爹说寅儿要一直骗娘亲,呜呜……寅儿不愿意一直骗娘亲,寅儿跟娘亲认罪,那盆花确不是我方才弄折了的,我只拨了它的叶子,它便就折了,呜呜……”
这小小的人儿,人世道理懂的怕还不及万一,嘴里的那一串话基本上都是刚才陆离说与他的,可此时这小人儿却因为自己的一点过错在娘亲怀里哇哇大哭。
其实大人的心思想法跟孩子的有时候是天壤之别,谁也不知道这时候这孩儿心里头想的是什么,或者这只是一件小事,在场的人,多半转眼就忘了,却不知,这件事情却是教这个娃儿记了一生,后来陆寅长大成人,有一天,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认贼作父的时候,他脑子里出现的就是今日的这院子里,陆离一边帮忙给他种花,一边跟他讲那些话的情形……
姚千里一边将娃娃抱进怀里轻抚后背,一边抬眼去看陆离,看到陆离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眼中却是关切,便抬了脚想要朝他走过去,可是刚刚迈出半步,就又想起来之前梁氏的那番话,脚下顿住,姚千里微不可见的自嘲一笑。
看陆离跟姚千里明显的不对劲,李氏梁氏没多逗留就走了,娃娃也已经哭好,花着脸在一阵阵的抽噎。
陆离有话想要跟姚千里说,可是也不好当着娃娃去说,所幸他并不是个急躁性子,从面上倒也看不大出来什么。
“将军,”姚千里忽而开口,“我不知道灵姝究竟是谁的人,可是将军既然留了她这么久,想必也不会出了将军的手心,她此去边关打的是追林如烟而去的幌子,可是林如烟是为战场御敌而去,即便……即便他注定是有此劫,注定要死,也只能是战死沙场。”
陆离稍稍有那么一滞,不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下意识以为,姚千里此时若开口,则必然是为了昨天的事情,不管是怒是嗔……可没想她竟一张嘴就是别的事情,而且还是在为林如烟说好话,虽然很生硬,但的确是在让他不要伤害林如烟,不要对林如烟下暗手。
陆离的心,有那么一刹似乎有些疼,原来以为她已经打开了心头的闭塞,就算没有全然打开,也或多或少是对他在意了,可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挂在心头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所谓……还有,她竟是怕他害了林如烟……
可是姚千里随即又道:“官场尔虞,谁手底下都有暗人,听闻有一种叫做双面人,伺候两头的主子,卖双倍的命……林如烟是从将军府出去的,有人要害将军府的人,那也是打了将军府的脸,将军于情于理都该保他。”
原来不是怕他害林如烟,是怕右相那边的人。
陆离心下一松,又一紧,早知道姚千里心里通透,却没想她竟然是看得这样清楚。灵姝是安放在姚千里身边的他从未多加掩饰,这个姚千里能看出来并不奇怪,可却是不知她什么时候竟已经知道灵姝同时还在把陆府的消息往右相府送。
陆离突然心虚起来,就好像连那事情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