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发生过意外,神泽纪惠便暂时离开滑雪活动,转而在旁观看。在这一带里面,除了滑雪场之外,还有几间温泉旅馆,全部都以小规模的民宿模式经营,今次二年级就包下了整间旅馆。啡发女孩捧着茶捧在休息室的小窗旁边看向外面,黑发少年早就已经到了中级场地去了,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于是神泽纪惠便专心看着赤司征十郎。听他的说法,好像是太久没滑过雪,想要先再练习一下。
神泽纪正在拿着滑雪板走出休息室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对女孩说过,就这样走出去了。即使受到了少年刻意的冷待,神泽纪惠的唇角仍然不自觉地扬起来,如果说之前还在苦恼自己应该怎样开口的话,现在她已全无顾虑。
正如之前她看到了赤司给出的讯号才行动,现在她也看见了神泽纪正的示好──没错,就像小时候他们吵架时,神泽纪惠蹲在地上哭,黑发的男孩别着脸对她递出一张纸巾,一种沉默而别扭的示好。
赤司征十郎拿着自己的托盘放到桌上,然后跪坐在塌塌米上,女孩坐在红发少年的对面,木桌上的寿喜烧正咕噜咕噜地冒泡,蔬菜和牛肉的香气飘散于空气之中。晚饭是一人一锅,赤司看了看神泽纪惠,“打扰了。”
“……请便。”啡发的女孩抬头瞟了一眼来者,待看清了他的脸之后,她复又垂眸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小锅,纵使她根本就没注意锅里浮浮沉沉的食物。
既然做好了决定就要行动,女孩正在打腹稿,准备晚上对神泽纪正的说辞。在升腾的烟雾之中,红发少年边揣摩她神色背后的意味,边帮她将熟透的东西放到碗里。他仅仅用了几秒钟便反应过来,女孩沉默的原因。
赤司并没有打扰她,而是翻出了自己的手机,一边吃饭一边回复邮件。
这种不符合礼仪的事情在赤司家的餐桌上绝不允许,但既然场合转变了,赤司征十郎也没有计较这些细节──这是旅行。红发少年又等了片刻,女孩终于从漫长的沉思之中回过神来,神泽纪惠眨眨眼,下意识看着面前几乎满了的小碗。
赤司征十郎脸不改容,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想好了吗?”红发少年将自己的生牛肉碟子推过去一点和女孩分享。
不必一字一句说出口,就能明白彼此在说什么,这有几分像和神泽纪正对话。神泽纪惠喜欢这种与人建立起默契的感觉。
“嗯,大概吧。”
神泽纪惠舀了一勺锅里的汤,拌着乌冬就吃起来,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
当神泽纪惠在自己的房门前和赤司道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虽然外面还下着雪,室内总有些相对僻静的地方。两个人各自捧着一杯热巧克力,坐在窗台附近看外面的雪景。到底也算是旅游区,一眼看去灯火通明,不远处有街灯矗立,将满地的雪都照成了昏黄。两个人谈的话题并没有限制,不过信手拈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费心思去想话题,也不需要勉强自己认同对方的想法,静下来就看风景,开口说话时便倾听。
“那么,晚安。”神泽纪惠向着赤司征十郎一笑,将门卡插进卡槽里面。走廊的灯光自动开启,里面的大灯却已经关了──黑发少年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读灯将他的半边轮廓照亮,脸上没什么表情,少年看起来尤其冷淡。他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到了女孩身后的赤司,便瞇起双眼打量两人。
神泽纪惠没有管他的反应,微微侧身向赤司点头,走廊里的光线远比室内明亮,女孩的影子被拉到房间的地板上,瘦且长,尖锐处犹如箭矢一般直指向神泽纪正。
他看见赤司朝她笑了笑,继而向他点头致意。赤司也没有等神泽纪正响应,就这样转身离去。啡发的女孩轻轻关上门,“啪”一声便按下灯的开关。她没有去看神泽纪正,神色平静得好像跟一个他看不见的人说话,“近视就开灯看书。”
神泽纪正不置可否,继续看自己的书,眼睛却久久停在一行字上不动。他显然已经洗好澡了,行李箱放在架子上大摊着,方便他们从中取物。神泽纪惠拿好了自己的东西,目不斜视从少年身边经过。
神泽纪惠走出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黑发少年拿着牙刷和牙膏等在门口。大概是连他自己都受不了彼此之间的奇怪氛围,神泽纪正扭开了电视,上面在播深夜剧集,女孩侧身让他进去,然后一边吹头一边看电视。
在风筒发出来的吵杂声音之中,女孩依稀捕捉到少年在盥洗室里面的动静。她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刚过十一点半。今天他们足足搭了七个小时的车由新宿到新泻县,两个人都很累,是时候睡觉了。
神泽纪正在做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人在愈绝望的境地,会愈发攥紧自己手上唯一的筹码。神泽纪正的筹码是他在这件事上采取了主动权,但这个优势正在消减;神泽纪惠的筹码是对少年无人可及的了解,她知道他始终会心软,问题只是时间早晚。
随着时间推进,局面对神泽纪惠愈来愈有利。这也是为什么,女孩由始至终未露忧色。她将局势看得太过透彻,这是场稳赢不输的赌局。
要说为什么的话──
女孩将被子拉高到下巴处。
她是有意选在这个时候摊牌的。神泽纪惠还记得他小时候怕黑,非得要开着床头一盏小灯睡觉,当时神泽家住的还是比较小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