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奴婢是来给您告罪的。”
顾成卉听了,仍旧不动声色,只站起身来走到装着绣件的筐前,拿出自己毛鸡蛋似的女红来端详一会儿,口中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这话是从何而来——周姨娘告诉我多加注意,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看见了顾成卉手中的女红,就不由得周姨娘不想起女红课上的事故了,她赶紧快速打量了一下顾成卉的脸颊,只见她皮肤柔嫩如凝脂一般没有半点伤痕,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顾成卉听了这么重的喘气声,带着笑意瞧了她一眼。
周姨娘似乎没有察觉到,掏出帕子来按在了眼角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已经红了。“都是我的不好。原本想着替您多加遮掩,没想到昨晚上伺候太太用饭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当时七小姐也在,所以这一下居然闹得大了……五小姐,这事是我的错,您见怪也是应当的……”周姨娘急的都快哭了,一张帕子揉来揉去,“我万万没想着要陷您在这样的境地里。一把年纪都活丢了!当真是对不起云罗……”
顾成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一番话说得几个丫鬟都纳闷了,一时也摸不清这位周姨娘的意思,就听顾五姑娘缓缓开口道:
“周姨娘不必着急,一着急就难免说错话了不是。你说你要替我遮掩,我却不明白要替我遮掩什么?那些个狂妄不经的话,我是从来没说过的,不过是小人散播谣言而已。我行得正坐得端,便是到了父亲跟前也有话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她下套呢,顾成卉就不紧不慢地给了她一个软钉子吃。
周姨娘听了连连点头,一点都不在乎这个钉子:“是是!姑娘说得对,是我糊涂了!还求姑娘别怪罪我,倘若有什么需要我替您周转之处,一定要告诉我,我也好给您赔罪。便是您不说,我也要尽一份力呢。”态度看起来居然是这样的真诚。
顾成卉心下也有些吃不准,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来,试着套了套话。“太太倒是片刻也离不开姨娘,顿顿饭都要姨娘伺候,真是辛苦了。”
未曾想,周姨娘干脆利落地应道:“哪里呢,往日太太不叫我伺候用饭的,也就是昨日忽然起了念头,才留了我,哎若是没有留我,也不会有今日这一番险事……”
没有隐瞒事实,可是这话也跟没说一样。顾成卉没去接她的话茬,转而又问道:“姨娘说要帮我,也不知道打算怎么帮呢。”
“我人微言轻,但若叫我听到了有谁嚼舌头,定会尽力替姑娘分辨一二的。您身正不怕影子斜,想必过两天也就没事了。”
顾成卉暗叹一句——别看这人老老实实地不会说话的样子,一番应答倒是滴水不漏。她没兴趣再与她磨下去,就客套地与她应付了几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周姨娘见她这样,明白端茶送客的意思,忙告辞了。
等到她走以后,三个丫鬟就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这个周姨娘的用意来。顾成卉并没有参与,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面色沉沉地思考着什么。
话分两头,且说周姨娘从寿安堂离开以后,天色已是很黑了。远处的灯火亮了起来,却衬得身边更暗了;一轮弯月沉沉地挂着,云遮雾挡,只能模糊看清楚脚下的路。周姨娘还没有用饭,身边也没有带人,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免有些慌,因此就加快了往抱燕林去的脚步。也是因为走得快了就没有注意周围,当一个黑影窜出来拦住她的时候,周姨娘险些就吓出了声来。
“姨娘别怕。”那黑影忽然说道,竟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听见个年轻的女声,周姨娘这才惊魂稍定,凑着光看了看。“——啊,细辛姑娘!你,你怎么在这儿,倒把我吓了一跳!”
不知是不是错觉,细辛的笑容有点儿惨淡。“我从来没有在姑娘身边伴侍过,也难为姨娘认得出我来。”
周姨娘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安慰起来:“细辛姑娘说什么丧气话,你刚进府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细辛嗤了一声,冷笑着说道:“姨娘有所不知,我就因为办错了一件事,从此在姑娘前就失了信任。现在满院子里,只我一个闲人。三个月一到,就没有往后了!”
周姨娘不禁疑惑道:“什么三个月?难不成你还能走?”
“想来您是没有听说。我和那橘白,只是暂时当着这大丫鬟三个月,过了三个月要是姑娘不满意,就要把我们降成杂役去做扫洒粗活。橘白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可我如今却彻底完了。”
周姨娘就唏嘘起来。“这——这也是有点儿狠了。从大丫鬟降成小杂役,脸面可往哪儿搁呢!”虽然不明白细辛的来意,她还是耐下性子又劝解了几句,细辛忽然发狠道:“明人不说暗话。周姨娘,为今之计我只有另投明主,才有出头之日。您是怎么打算的,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但若是您需要我的帮忙,只管和我来说一声,我的要求就一个:把我放到任一个少爷身边去。您在太太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这点我可知道……”
周姨娘在暗处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又好像受惊了似的说道:“细辛姑娘可不要说气话!五小姐总是会用您的。再说,我也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我的打算……我对五小姐,确实是看在过去的李姨娘面子上,一番好意。”
细辛有点不耐烦地笑了。“周姨娘,我言尽于此,你要承认也好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