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与前世相关的事情时,尤其是谈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顾成卉总有一点点眉飞色舞。
“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顾成卉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笑道:“保不准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她白玉似的手指在青绿色的杯沿划过,沈晏安不由得端起了茶杯,用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我之所以开始着手调查此事,是因为许世岚曾向皇爷提起过此事可疑。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他,他说是因为受了别人提醒……我想,那人就是你罢?”
顾成卉微微一诧,随即笑了:“竟绕了这么一个圈儿!不错,正是我。我正巧知道我嫡母也入了这门生意,心下起疑,这才告诉了他。”
嫡母……沈晏安眼里微微泛起异色。有的人卑小慎微地叫“太太”,有的人跟着嫡女们叫母亲——而顾成卉身上却有一种不卑不亢的大气,不经意间透过两个字流露了出来。
“……他跟你很熟?”沈晏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个话来,借着用茶的工夫,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
顾成卉态度自然大方,微笑道:“打过几次交道,他也帮过我忙。我很承了他情的。”
沈晏安浑身别扭地沉默一会儿,又道:“你的嫡母可是姓孙?”
顾成卉一下坐直了身子:“没错……你……”
“我们得知消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叫那连二爷跑了。不过好在把所有账本、往来、名单和一部分银子都握到了手里。”沈晏安沉声道:“我看了帐,发现其中有一个顾孙氏。”
这个骗局链一断,孙氏的损失肯定不可轻估——顾成卉不由立起了耳朵,可接下来沈晏安的话却叫她着实有些意外——
根据那账本上所记,孙氏前前后后一共投了三次钱,总共计有一万四千两银子。短短的三个月工夫里,她收回了七千两银子的红利——如今骗局一破,等于白白丢了一半。
或许是头几个月看见利润这么好,孙氏实在没有忍住罢——她不仅自己投。还介绍海丰二婶投了三千两银子,自己娘家人投了一万两银子,更别提顾明柏私下拉了七八个人,少的投了几百,多则一两千。按照连二爷的规矩,每拉来一个新人,是要给点红利的——这样一来,她倒又额外拿了一千多两银子……
顾成卉算了算,孙氏被骗的钱远比她预料的要少,不过损失了五六千两银子罢了。孙氏管家这么些年。必定身家丰厚。五六千两顶多伤点元气。还不至于叫她一蹶不振。
一边想着,她抬起团扇来给自己扇了扇风。——在众人去望月山谷以前,孙氏很小家子气地把府里的冰盆都撤了。回来的时候出了顾七那档子事,自然没人再顾得上重新置冰。因此如今顾府里热得正叫人难受……呃?想到这儿,顾成卉愣了愣。
差点就成了灯下黑了!
从孙氏一系列的表现来看,这一万四千两银子分明不是她自己掏的腰包——起码不全是。这笔钱有一大部分肯定是从府中公账上挪用出来的。等于说,其实是顾府被骗走了五六千两银子……
如果手脚快些,在孙氏补上亏空之前把事情闹出来,她可就声名扫地了。不过,顾成卉还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她——
顾成卉正出着神,忽然觉得房间里安安静静,她一抬头。发现沈晏安紧皱着眉头,似乎正在考虑什么烦难之事。他这样一皱眉,仿佛天地都会为之寂静一般。
抱着对他的感激,顾成卉一笑道:“沈骑都尉有什么心事?”
二人不知不觉之间好像已经熟稔了不少,竟有些朋友似的感觉了。沈晏安很自然地朝她浮起一丝笑意——这还是顾成卉头一次看见他笑。他深邃俊朗的五官柔和了一点,淡淡的笑明亮得如同朝日初升:“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不明白他们设这样一个骗局做什么。”
顾成卉差点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啊?自然是为了钱——”
沈晏安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从账本上看来,这个连二爷把到手的钱分成两部分,都转出去了——一部分去了哪儿目前还不知道,另一部分却用来接济了贫民。”
顾成卉一愣。许久之前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又浮了起来,只是她还没有建立起来二者的联系,惊讶地失笑道:“莫非是专门劫富济贫的侠骗……他接济的是京中的贫民?”
“天子脚下,哪里来那许多贫民。虽然账本上语焉不详,但看起来都是京城以外,往西北方向沿路上的穷苦地方……”
“西北”两字轰地一下点亮了顾成卉脑海里一根线——她忽地站起身,激动之下,竟拽住了沈晏安的袖子。沈晏安朝她望去,只见她低声急急道:“——前一段时间,那些放火烧掉街道房屋而死的人,是不是都找不到他们在京里的家人住址?”
——官府只知道那批人都是老弱平民,可到底是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已经无处查去了。刚出事以后没多久,官府张了榜示,只要死者家眷供认出与乱党的联系,不治连带之罪,还可以来领走尸体——可或许事情太大,依旧没有半个人来。
沈晏安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是个心思灵透敏捷至极的人,一下子就顺着小小提示把两件事关联到了一起。京中莫名出现的这一群受乱党蛊惑的平民,极有可能是受过连二爷等人的资助……如果这事果真是这样,那么被转走的另一部分钱去向就可疑了。
事不宜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