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瞬,就见一群宫人端着菜肴从后堂进来布菜,将舫堂内的圆桌摆得满满的。
“皇帝陛下怎会突然来了,实在令人意外!”朱慎面带浅笑,语气中仍旧含着些许惊讶。
与他相对而坐的阳修狄温雅一笑,朗声说道:“明王乃我大恒贵客,你我原是宾主,朕理应好生护卫,偏生几日前逢贼人作乱,惊扰了明王,朕亦十分惭愧,今日便与明王一道游湖品宴,纵心尽兴一番!”
“皇帝陛下客气了,陛下如此盛情,亲自出宫相陪款待,实在令朱慎感激不能言!”
“哈哈……”阳修狄扬声大笑,又道:“明王亦不必这般见外,今日你我便以朋友之礼相待,随意即可!”他说到此处,便微微抬手示了一个“请”的动作。
朱慎笑着颔首,恭谨地道:“陛下先请!”
一旁的侍者早已将两人面前的酒樽斟满,阳修狄端起酒樽:“朕先敬明王一杯!”
朱慎忙端起酒杯,“朱慎先敬陛下!”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
阳修狄微笑着看他一眼,旋即将樽中御酒饮尽。
席上两人觥筹酣畅,相谈和洽。
立于舫堂门边角落的竺饮清却始终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
她一直没有抬起眼眸,只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堂中两人交谈的一言一语都进入了她的耳中,然而却连一句都没有记住,心中仅是乱糟糟的一片,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支离破碎的对白在脑中翻涌着,好似搅乱了一切,只剩下心头难以名状的复杂滋味,直到被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皇上,臣先去舱外巡查一番!”澹台肃珩走近阳修狄,拱手道。
阳修狄微微侧过身,朝他望了一眼,朗声笑道:“肃珩做事总是谨慎,去吧!”
“是!”
澹台肃珩答着,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竺饮清一抬头就看到他沉静冷然的双眸十分明显地朝她瞥了一眼,转而大步从她身边走过。
她不敢再胡思乱想,赶紧抬步跟了出去。
澹台肃珩出了门后,将每一层舫舱都查看了一遍,又对守在各处的禁兵嘱咐了一番,这才走下舫楼,来到空阔的舫板上,竺饮清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径自走到舫板尽头的一角,站在朱红的舫栏处朝远方看着,竺饮清也走到一侧,抬眸看向天际。舫板上的木亭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你怎么了?”他忽然靠近她,低低地问道。
“啊?”竺饮清陡然一愣,朝他看去,旋即反应过来,却不知该如何答话。
他沉眸望着她,移得更近了些,压着声音缓缓说道:“你如今只是我的近卫,一时还没有人能识出你,就是皇上也一样,你不必害怕!”
她愕然地看他一眼,墨睫微动,轻轻地呼吸吐纳一遍,终究没有分辩什么。
良久,她才面色平淡地开口问道:“你怎么没说……皇上会来?”
“皇上要出游,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他轻声作答,漆黑的双眸仍旧认真地看着她。他隐约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也是!他也确实没必要事事都告诉她……
竺饮清心中这样想着,便没有再说下去,旋即转了头,幽深的眸光又朝着远方望去。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天色渐暗,西边夕阳缓缓隐淡,暮霞却是一片大好,宛若绚烂的艳丽织锦,铺满了半边天。
竺饮清静静地立着,寒凉的晚风迎面吹来,带着浸透心头的冷意,一刻不歇地贴近她的身体。然而她丝毫没有觉得难受,反而感觉这冷风将心头的昏乱抹去了许多,让她的心忽然变得坦然而安静。
无论如何,一切……再不是从前了……
她轻轻地叹息着,微拧的素眉慢慢舒展,视线飘飘地随着无穷无尽的天幕一直延伸。
然而,不过须臾之间,她脸上的神情忽然变了,原本散开的眸光也渐渐汇聚成一条笔直的线,定定地投往一个方向。
“那是什么?”她惊讶地呢喃了一句,越发努力地凝起双目往空中看着。
只见不远处的西北天际忽然涌现一大片黑色的点状漂浮物,如同黑压压的一群乌鸦一般,似乎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着这边飞来,不一会儿,便能望见那些黑点已比先前大了许多,然而肉眼仍然无法分辨,再加上此时天色已偏黑,看起来更加不清楚。
竺饮清还在用力地睁大眼睛朝远处望着,澹台肃珩低沉的话语却已飘进了耳中:“你进去通知赵统领出舱来,记住,先不要惊动皇上和明王!”
“哦……”竺饮清惊诧地看他一眼,有些发怔,却又不敢怠慢,转身快步往舫舱里走去。
澹台肃珩凝眉往西北方向又望了一眼,旋即飞身上到舫楼顶层。
驻守在顶层西北两面回廊上的便服侍卫此时也注意到了空中的异样,但又分辨不清那是什么物事,他们皆知此刻皇帝正与明王宴饮,没有确定的动静也不敢妄自惊动圣上。
正在犹疑的关头,恰好望见澹台肃珩飞身落地,急忙上前禀报。
澹台肃珩略一思忖,便作了安排,吩咐守在顶层四面回廊的侍卫皆备好弓箭,又着重嘱咐了驻于西北两方回廊的侍卫一刻不停地注意着天边的异物,一旦确定为敌,无须请命,立刻动手。
交代好一切,他又去了二楼各处加以提醒,最后才飞身落于一层的舫板上。
此时,赵黎与竺饮清已经走出了舫舱。
“将军,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