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扬放下酒杯,随意朝后一躺,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上方。
这是大魏宫气派华丽的殿堂,房梁挑得很高,上面是精致的绘画,栩栩如生的飞鸟、气势磅礴的图腾,无一处不显示着威仪。然而这些景物落入他眼中,却只让他感觉到憋闷。
屋顶往下一压,仿佛压在了他的心上,挣脱不开。那样的无力感一如那天,他在冰冷的江水中抱着商霖,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游,却怎么也浮不出水面。
江水外面明亮的阳光,好像一个永远也追逐不到的梦。
等他终于跃出水面,怀里的人早已没了气息。
齐王挟持着皇后跳入江中已经吓傻了一拨人,皇帝紧跟着也跳进去就让大家快被吓疯了。等易扬从水里出来,旁边早已泊满了小船,将军们一些站在上面,一些泡在水里,全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没人敢贸然开口。
他们的眼中,瞧见的是皇后躺在皇帝臂弯,头颅后仰、双目紧闭。满头长发湿尽,胡乱地贴在颊边,而一身如火红衣更衬得她面颊苍白。
没有一丝生气。
高沉也是跟着跳下来的人之一,此刻慢慢游到易扬旁边,声音紧绷,带着某种可怕的压抑,“把她给我。”
他没理他,抱住商霖就要往小舟爬。高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瞬,毫无征兆地出手,一拳击中他的背部。
两边的将军立刻作出反应,无数的箭矢对准了高沉,随时准备将他一箭穿心。
高沉下手极重,易扬却连眉头都没挑一下。双臂还是紧紧地环绕住商霖,没有松开半分。
“我叫你把她给我!”高沉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只是恶狠狠地重复,“把我的皙儿还给我!”
“她不是你的皙儿!”易扬忽然爆发,扭头怒道,“你的皙儿早八辈子就死了,你要找她的话就去黄泉路上找吧!”右手在江水中握紧商霖的,“她是我的妻子。我一个人的。”
明明是战舰林立、军卒上万的江面,那一瞬却安静得如同坟茔。
高沉最终还是没有和他争抢贺兰皙的遗体,或许是被属下劝住了,又或许是明白再坚持下去也没任何意义。他回了煜都复命,而他千里扶灵、一路回到了靳阳。
霍弘在船上一片混战的时候便已被他专程安排的亲卫杀死,属下将他收敛的时候曾询问易扬是否去看看,谁知他却攥着商霖的手笑了笑,神情怪异,“我守着这一具尸体就够了,你们还想让我看别的?”
属下被他的话吓到,离开的动作仿佛逃命。
六月份的南方炙热一片,什么东西都腐烂得极快。回靳阳的路上,军队最艰巨的任务就是要准备数不清的冰块,好保证皇后的遗体能毫无损坏地运回国都。为了这个,各个驿站如临大敌,随时准备半路送冰,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
底下的臣子都看出皇帝不正常,一边在心里感叹民间传的果然不错,贺兰皇后就是燕国派来迷惑陛下的妖孽,一边还得小心措辞、察言观色,防备陛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大家就这么忐忑不安地回了靳阳,然后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下葬事宜。
皇后大殓当天,皇帝赶走了所有宫人,与她单独在灵堂内待了很久。她已经被放到了灵柩中,仪容都修饰好了,也换上了干净素洁的衣服,看起来和活着时没什么两样。他只有最开始看了她两眼,然后便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冰过的美酒凉得彻骨,灌到他的胃里却让他没多大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身子早已凉透了,所以也无所谓更冷。
他看着手中的杯子,通透的白玉杯、外面缠着一条蟠龙,做工十分精致,听说还是晋朝传下来的古物。如果商霖还在的话,一定又会拿着这个杯子大呼小叫了吧。
如果商霖还在的话……
手指一松,玉杯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捂住胸口慢慢弯下了腰,牙关紧咬、眉头紧蹙,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喊出来。
太痛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痛过。即使是从前出任务时被敌人抓住严刑拷打,即使是子弹打入他的肺部,都不如现在这么痛。
这感觉不是因为有谁折磨了他,只是因为,他失去了这世间最想要珍惜的东西。
他失去了商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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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一个十分真实的梦。
梦里是一个庄严肃穆的灵堂,易扬独自坐在中央,旁边是没有封棺的灵柩,里面躺着的赫然是毫无生气的贺兰皙!
她原本是漂浮在半空中,从上面俯视着易扬。她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蒲团上,捏了个酒杯自斟自饮,看不出悲喜。他甚至没有转头去看贺兰皙。
可是下一刻,酒杯就掉到了地上,他眉头紧蹙,露出从未见过的痛苦神情。
她第一个想法是难道酒里有毒?可是紧接着,她就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朝前扯去,直接进入了他的体内。
铺天盖地涌上来的是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是恨不得把自己剥皮拆骨、焚毁成灰的痛悔,让她仅仅感受了一瞬便忍不住痛呼出声。
“商霖……”
她听到易扬惊慌的声音,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漂到了半空中,而他惶然地立在原地,似乎在寻找什么。
“是你吗?”他的声音发颤,“你回来了?你在哪里,出来好不好?霖霖……”
门外传来了王海担忧的声音,“陛下,发生什么事了?您是在唤人吗?”
易扬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