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黎启花也是五点钟就醒了。老人在五六点中起床很正常,人越是衰老睡眠时间就越长,像黎启花这样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一天只用睡五六个小时就能变得精神饱满。
然而昨天晚上她呆到两三点都没睡着,合计才睡了三小时就起了床,即使再躺回床上也没有睡意。
颁奖那天的中午直至晚上她都在家里等梨木的电话,不过始终都等不到消息,等来的却是几通讯问电话。有组委会的,也有媒体的,她这才知道在早上在北京北大讲堂发生了事故。当天晚上丈夫急冲冲的拿着《南国晚报》给她看后,整件事就更清晰了。
参赛规则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组委会迫于社会压力免了梨木的冠军,他们此举无可非议。但不管怎么说,黎启花认为梨木是因为自己才参加了奥数,而且还取得了不菲的成绩,与家长争辩亦是为了自己。因此这么好的干孙子却遭人非议是她不能容忍的。
怎奈她和她丈夫只是普通人……有所思,却不能有所作为。
黎启花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润利润有些干渴的喉咙,无奈的躺会去闭上了眼。可大脑早已被纷扰的思绪扰得完全清醒——
想到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梨木,宾馆却说参赛队已经退房了,不知梨木现在身在何处,是否跟家人玩得开心,是不是在心里埋怨……
就在清晨这辗转难眠的时段,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突然响起。
(梨木!)黎启花瞬间从床上坐起身。
“黎奶奶,不好意思这早跟你打电话,昨天玩得太高兴了……”
从手机另一边传来的果然是梨木的声音。
……不过。
(骗人的——)黎启花很清楚。
梨木根本不是那种玩得高兴就忘记打电话的人。他肯定知道在电话一边有人在等电话,只是这次最终评定的结果令他难以打回这个电话。
“太高兴了,哈哈,今天还准备登长城看日出,您知道比赛结果了没?”他试探着问道。
“嗯。”
“……是吗,知道了啊,对不起黎老师,这次我没考到名次。”
“不碍事,不碍事,你已经得过冠军了,你为我获得了奖项。也就是说那个……”
正当话说到一半时,黎启花似乎听见话筒被手捂住时的声响,还时隐时现的听到什么“次航班”、什么“登机口”、什么“起飞”的背景声。
(什么看日出啊!首都机场在东边,居庸关在西北边,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北京市…)黎启花是去过北京的,一听便知梨木在说谎。
“…也就是说那个,不用担心我,我这里没事的,六十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好好在长城散散心再回来啊。”
“哈哈,我也想玩够了再回来,不过学校里的壁画还差一点就完成了,惦记不下它啊。”梨木见位置暴露,打了个哈哈糊弄到……于是便以学校的墙绘为借口准备回学校。
“我真的没问题,所以你用不着担心……你等一下,我换个电话……”
未免打扰到在一旁睡觉的老头,黎启花随手拉开毛巾被,光着脚就这样疾步走出客厅。她拿走到阳台边的基座拿起了电话,房间里的电话没有挂,这里的电话也接通着。
“喂,奶奶?怎么了?”
刚拿起电话便传来一串急促的询问声。与之相伴的,还有从阳台外吹来的一阵暖洋洋的晨风。
“傻孩子,不用担心奶奶,他们要是爱查就给他们查吧,奶奶行的正坐得直哪怕他们呀。你不是叫上家里人去旅游了吗?那就好好玩几天,这个假期完你就生初中了,到时候课程紧……”
——真是的,奶奶姜还是老的辣啊,都被她看穿了。
不过梨木这次回来可不止是安慰她的,他回来要推动一下舆论导向,转移媒体和群众的视线。所谓“报道——报导”,只有真正的新闻人才配用得起“报道”二字,其余媒体全是一种对群体意识的引导行为,即“报导”。
若是任由事件继续发酵,来登门的媒体必是络绎不绝,亲朋好友也会跑来问这次是怎么回事。多费口舌不说,还犹如二十四小时般被人监控,让人烦不胜烦。
“奶奶,我回来真的有事要做,我的人生还没到享受的时候……”
“你这孩子,孩子就是要享受生活啊,你没到享受的时候什么时候才享受?以后想享受都没时间了,听我的,好好在北京玩个痛快再回来。”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我有分寸……”
交谈良久之后,梨木挂断了电话,长长地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