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计划外的孩子。
刚得知自己怀孕,苏沫有些发懵。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问题,比如清泉对这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到来是否会感到排斥,而她作为母亲,在精力不济的时候,会不会对清泉疏于照顾,她正处于创业阶段,依那一位的个性,一定没把她那点小事业放在眼里,多半希望她以家庭为重,再近一点,由于妊娠剧吐引发低血糖体力差,导致她没法在陪伴清泉、顾及工作的同时,还能遵医嘱,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散心休息。所以她想请父母来南瞻待一段日子,至少等自己做完月子,可是这样一来,家里的几口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性格各异,南辕北辙的生活习惯,使双方如何相处?是否会产生矛盾?种种境况,都是没法往好处预见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她难以启齿,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却忍不住去想——人们常称赞母亲的美丽和伟大,却掩饰人性美之后的真相,松垮的胸部,肿胀的皮囊,脸颊上的黄斑……一系列层出不穷的转变,即使服饰再精美化妆品再高档,也替代不了元气消耗过后的逐步衰老的体态。
当然,这是属于女人自私的忧郁,只能藏在心底。
苏沫第一次生育的时候,还很年轻,恢复起来并不吃力,如今事隔六、七年,她却再无当时的把握和无知者无畏的心态,她了解生产的痛苦,就和现在了解男人一样。
那是一个人类最为动物化的阶段,难以忍受的疼痛,难堪的产后恢复,飞快流逝的精力和昏昏欲睡的状态,特别是男人看着围产期的女人时流露出来的,仿佛正常人看向低等哺乳动物的,带着抗拒又必须宽容的眼神,这多少有些刺激人心。可是她已经过了抓着自己的丈夫一遍遍询问“如果我变胖变丑你是不是就不会爱我”的年龄。
阅历是什么?很多时候,阅历就是克制,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克制,但是女人的心态,永远不会改变。
相比女人的敏感细腻,似乎男人们永远粗枝大叶,或者“粗枝大叶”已经成为他们制造麻烦和摆脱麻烦的最好理由。
等到最危险的头几个月过去,苏沫就被人直接送达多伦多。
原先说好是过来散心小几周,顺便瞧一瞧当地的居住环境,方便以后定居养老。可是王居安说话永远没个作准的时候,妇科医生和月子中心早已被他列入考察范围,苏沫才下飞机没几天,就被人送去诊所做彩超,苏沫还未看清孩子的脸,就听头发花白的老医生问了句:“你们希望现在知道孩子的性别,还是想等到生产的时候有一个惊喜?”
苏沫犹豫,王居安已经直接问:“男孩还是女孩?”
医生又仔细瞧了瞧:“我暂时没发现它的小旗杆,很有可能是个女孩。”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苏沫敏锐地察觉到身旁那位准爸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回去的路上,他话很少,果然是不太满意。
苏沫因为他的表现也有些不高兴,后来一想: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王居安工作忙应酬多,陪了她一周便又飞回国,扔她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和院子里郁郁葱葱的乔木、灌木、草坪,以及不再符合成shú_nǚ人心境的玫瑰花丛,过几天他又回来,苏沫忍不住抱怨,王居安建议:“这条街上都是中国人,出去走走,交几个朋友。”
“我不能休息太久,挂着名不做事,人家会有话说。”
这个理由对他而言毫无说服力。
苏沫又说:“你知道这个村子被外面的人叫做什么吗?”
“叫什么?”
“二奶村。”
他笑:“胡说八道,”又说,“二奶好,二奶得宠,就是你这年纪……做二奶已经不合适了。”
苏沫不理他。
王居安观察她神色,言语柔和道:“要不把你爸妈接过来,小丫头也放暑假了,全都过来陪着你?”
苏沫道:“还是我回去方便点,生孩子哪里都能生。”
王居安懒得多说,回头就叫人订了机票,两人又去医生那里点卯,这回人家看了b超,仍说是女儿,又说他俩年纪加起来刚过及格线,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做唐筛检查。
苏沫一听这事就紧张。
王居安说:“做吧,别生个宋天保那样的。”
苏沫听见这话心里不舒服,有意找茬:“哪点一样了?宋天保又不是唐氏儿童。”
王居安道:“差不多了,”又说,“你怎么回事?我说什么了你要这样护着他?”
苏沫觉得跟这人简直说不通,一时预约做了检查,忐忑等了几天,去拿结果那天,医生表示结果超出正常值,属于危险范围,又问他俩是否决定做羊水穿刺,但是穿刺又有流产风险。
苏沫顿时感到头大,觉得这日子过得就像无数个选择题,一题比一题难解。
王居安也沉默。
这回是她说出决定:“做一个吧,该怎样就怎样,是我的他也走不了。”
王居安却道:“算了,养着它也行,又不是养不起。”
苏沫知他求子心切,想:除非你比它晚走,不然你还能养它一辈子?这话一点没敢说,只道,“健康是孩子最大的福气,我觉得它不会有事,只求个心安。”
转眼又等了一周,事情拖来拖去,苏家父母和清泉又都来了,苏沫即使有心回国也懒得再折腾。
这天做羊水穿刺,大伙儿没法不紧张,偏巧在这之前医生又给安排了一次彩超,这回孩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