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师的士兵们寻了族长回来,自然又是一番轰动骚乱,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刘盛河又带人过来见我,一方面向我报告下午的处理结果,一方面确定我住在哪里,看还有什么吩咐。
小小的里家一时热闹非凡。
我忍不住想叹气,利广说有时候排场也是必须的,我总应该习惯。
他倒的确很习惯,之前和我们一起餐风露宿也好,这时和我们一起接受众人朝拜也好,脸上始终是波澜不惊的淡淡微笑。
不知道我在六百年后,会不会像他一样,看尽世间荣辱兴衰,这样平静从容。当然,这也得我有命活够六百年再说。
但我之前下河救人的事,大概的确让他很郁闷,当天晚上又跟我细谈了一次,还是劝我回鹰隼宫去。
我明白他也是为我着想,也就并没有坚持。
本来我们也不可能一直不回去,这一路走来,该看的也看了,该听的也听了,距月溪给我的时限也已经过去一小半,的确也差不多该往回走了。
盛河说他已将我在这里的消息禀报了州侯,相信州侯很快就会来迎驾。我也要等着莫烨空对盛河的调查结果。于是商议了一下,决定就在这里等莫烨空,然后见一见青州侯,便起程取道惠州转回蒲苏。
等待的时候,依然住在里家。
族长虽然一开始就对我们挺客气,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还是表现得诚惶诚恐。我再三表示没关系,别把这些当一回事,她也变得十分小心殷勤,索性就将整个里家空出来让我们住,自己带着小玉搬了出去,每天过来侍候着。当然就更不可能让我们做什么事了。
我把州师的士兵赶去帮村民们干活,自己却完全插不上手,无聊得连觉都睡不着。
阿骜倒是比我充实得多,他把村里不能下地的孝都召集起来,用树枝在沙地上教他们认字和算数,忙得不亦乐乎。
大部分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看着。
看他一遍又一遍纠正那些孝的发音,看他弯下腰握着孝的手在地上写字,看他扬起眉,唇角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很快乐。
我想,也许他的确是已经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了。
或者我也的确是太心急了,既然抬起头的时候看不清远方的路,不妨就低下头,仔细看看自己脚下,这一步,或者下一步要走的地方。
哪怕像鸭世卓一样,在后宫里种苹果,也算是眼前能做的事,总归比无所事事却忍不思乱想好。
有人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角。
我转过头,看到一张漂亮的面孔,是我之前从河里救上来的孝。
他身体底子似乎还好,虽然刚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但是躺了一天,第二天便能自己下床走动。
但依然不会说话。能发出一些简单的声音,却并不能说出完整的字句。也不知是天生缺陷还是怎么回事。
似乎也不记得自己的事情,我问他叫什么,问他住在哪里,他都只是一味地摇头,眼睛里全是茫然惊惶。
阿骜心软,一开始还对我带他回来老大不高兴,这时倒是悄悄跟我商量,若是找不到他的父母,不如我们真的收养他好了。
那孩子看着阿骜的样子很奇怪,像是想接近,却又很怕被他碰触,每次阿骜一伸手,他就向后缩。倒是很亲近我,我走到哪里,他都要跟着。
这一点让阿骜十分郁闷,却又无可奈何。他怎么也不能跟一个十一二岁的孝计较,何况本来他自己也说过要收养他的话。
那孩子这时拉着我的衣角,一双暗红色的眸子却看向阿骜那边,目光里闪动着一种新奇与渴望。
“你也想学认字么?”我问。
他回过头来,重重点了点头。
于是我向那边指了指,“去吧。我想阿骜不在乎多教一个的。”
他却迟疑了一下,过了会才缓缓松了手走向那边,悄悄站在最后面的位置。
阿骜当然注意到他了,向他笑了笑,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便继续教下一个字。
青龙自从那天在河上把我扔下之后,就一直没现过面。
我叫了他很多次,他也没理我。我低声下气道歉也不见他应声,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到下次我再碰上危险时,他才肯现身见我。
老实说,我倒宁愿他像之前一样直接冲我大吼大叫,或者干脆打上一架。
但是……也许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就算是式神,心境上也有些变化吧。
而且我想,他生气大半的理由,不单是因为我又以身犯险,而是我在困境中没有召唤他。
这种心态其实他之前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但老实说,当时我真没想起来。
其实回头来想,反正也要让青龙赶过去,若是直接叫青龙去捞那孝只怕还要快得多。但当时却真的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只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自己应该能把那个人救上来,结果……
真蠢。
我这么想着,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叹这么大一口气?”
有人在我身后说话,我转过头,看到利广正走过来,他也不知去做什么了,满头大汗。
我笑了笑,给他倒了杯水。“我在反省。”
利广在我身边坐下来,一边喝水,一边看着那边阿骜教孝们认字,也笑了笑。“反省出什么心得了?”
“我在想,我有时候,是不是太个人主义了?”
利广回眸扫我一眼,笑出声来,“坚强、独立、不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