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拍摄地到酒店的这段路,路铭希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得那叫一个艰难,几乎是行至几十米,就得躬起腰深呼吸一阵,等她走到酒店门口时,已经是深夜两点多。
黏腻在后背上的绸缎制成的上襦已经被汗水浸成了半透明,绾起的双丫髻早就左一缕右一缕地散开不成样子,好几缕还耷拉在脸上,脖颈上,皮肤被刺得痒痒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地涌出,将原先装点在脸上的粉黛化开,汗渍在脸上印出一条条清晰可见的痕迹。
路铭希顶着一张大花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还好这种赶夜戏的情况在中影视基地算是常见,一路上遇见的为数不多的路人也都听过见过,不然还真以为半夜见鬼了。
路铭希站在酒店大堂边等着电梯,现在只要是谁在她背后一个手指用力一戳,她就能顺势倒下。
“叮,一层到了。”
随着电梯机械化的女声响起,电梯门“嚯”地一声朝两边打开。
强打起精神抬眼看了看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一行人,待他们鱼贯而出时,路铭希又抬起犹如千斤重的脚迈了进去。
与从电梯里出来的最后一人擦肩而过时,那人鼻息间发出的“嗯?”,也没引起路铭希的注意。
“你……”
那人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路铭希的举动,也没能勾起她的好奇心。
“等等。”
终于,那人急切的喊声触动了路铭希应有的公德心,以为那人也是要搭电梯,她下意识地摁住了开门键。
路铭希抬起那张大花脸,印在她疲态尽露的瞳仁里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躯,以及一张帅气的面庞。
他扬着笑,愉悦道:“真的是你。”
他的脸,即便是素颜也是精致出众。她的脸,被汗渍化开的脂粉糊得污秽不堪;他的穿着,简单的蓝色t恤,磨砂渐变色牛仔九分裤再搭上白色休闲鞋,衬托出他阳光又帅气。她的穿着,绸缎制成的粉色齐胸襦裙早就被汗浸湿,东一截西一截的黏腻在皮肤上,潮湿半透明的袖管和裙裾透出里面包裹住的手臂和双腿,肉色若隐若现,最扎眼的还数她脚上那双与装扮格格不入的大红色人字拖。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抵也就是现在这个状况。
“刚收工么?”见路铭希没有言语,只是错愕地瞪着他,他又眼含笑意地询问道。
“哦……”知道得聊上一阵,路铭希干脆跨出电梯与他对立而站,“对的,赶了一场夜戏,刚收工。”
那股亲和力十足的笑意,是路铭希上一世最清晰的记忆,而拥有这股笑意的,正是赵乐臣。
他和两个月前在云视大楼外碰到时差别不大,脸蛋还是一样的帅气逼人,穿着还是一样的大方得体,只是这些都是表象,两个月前的那股寒酸窘迫的气息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里里外外都充斥着的自信满满。
这个转变很好,预示着赵乐臣事业有了起色。
这个转变很不好,这样的他,和路铭希记忆里上一世的赵乐臣,完美重合了。
“你那位无厘头的经纪人呢?”
随着赵乐臣的话题转移,那天在云视大楼外张瑞破皮无赖的表现又浮现在脑子里。路铭希不禁绽开笑靥,淡淡道:“瑞哥最近很忙,这部戏我演的也只是配角,快杀青了,也就不用麻烦他跟着来受苦受难了。”
“嗯”赵乐臣知道路铭希嘴里的“瑞哥最近很忙”是什么意思,这个圈子没多大,况且连着几期报纸和周刊的重要板块都是苏禾和张瑞的绯闻,想不知道都难,“那条裙子的钱还需要我还吗?”
路铭希对他在一起转移话题也不觉得诧异,毕竟,现在他们不熟,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模式,对于两个只有一面之缘还不是什么愉快回忆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
“你现在有钱赔啦?”顺着赵乐臣的话题把聊天进行下去,是路铭希觉得最恰当的应酬方法。
上一世的结果,导致这一世的重遇,使得她没有太多话想和赵乐臣说,明知道他们走到最后的结果是个悲剧,那就不需要牵扯太深。
能避,则避,至少现在路铭希还没想到更好的处理方式。
赵乐臣佯装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多的没有,3000块还是赔得出来的。”
“不用了。”
见她回绝的完全没有余地,赵乐臣也不再坚持,“那不打扰你了,你先回去休息,我这段时间在中影视基地的唐城拍戏,剧组叫《江湖很忙》,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嗯。”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路铭希。”
“赵乐臣。”递出来的右手,悬空放到二人中间的位置。
路铭希看看那修长的指节,又瞥了一眼赵乐臣的脸,淡淡笑道:“不用这么正式了吧?”
是,她怂了,不仅仅是很没礼貌地回绝了善意的握手,就连那颗即便天生脆弱的玻璃心,在这段非正常人所拥有的经历的千锤百炼下,早就演变成钢化玻璃加强版的心脏,在看到那只手伸出来的时候,它还是冷不丁地揪了一把。
她是熟悉他的,上一世还差点儿做了情侣,她对他是动了心的,即便小时候的理想绝对不会是围着围裙在厨房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战斗,她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为他洗手作羹汤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也正是因为上一世的了解,上一世的认知,以及那个伤得她体无完肤不说,还搭上了性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