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琮言来莫家的消息传到沈氏这里的时候,沈氏正和莫飞景坐一块儿说话,来传信的丫头还站着,李嬷嬷有些犹豫地看着沈氏:“太太,您看,是不是过去瞧瞧?”
李嬷嬷上次得了天花就出府养病去了,她上了年纪,得了这病本是九死一生的事,沈氏念着她伺候了自己大半辈子,当日知道自己得病后很主动就说家去很是识大体,便格外关注几分。俞锦妍当日也就是要教训教训沈氏等人,给弄的是人痘,李嬷嬷回家后发烧出痘养了半个多月,慢慢也就好起来了。沈氏知道,就又把人叫回了身边伺候。因有前面那一节,李嬷嬷如今在沈氏身边,反倒比从前更有些体面。
就比如今儿这让沈氏去看俞琮言的话,别的下人那肯定是不敢跟沈氏说的——俞琮言便再是位高权重,沈氏可是亲家长辈,俞琮言不说先来拜见她,反而要让沈氏去看他,沈氏心里能过得去那才怪了。
可李嬷嬷不同,昨儿俞锦妍挥开沈氏手的那一幕她现在还记着呢,莫飞景刚才跟沈氏的谈话她也听了一耳朵,她是真心为沈氏好,生怕沈氏再摆架子,会更母子离心了去。
都说人老成精,李嬷嬷可看得清楚,莫飞景虽然也孝顺沈氏,可沈氏要真想荣华富贵一辈子,做老封君享福,还得靠着大儿子。现在大爷明摆着是不希望沈氏莫飞景等人再慢待俞家人,那沈氏少不得也得摆出点姿态来——最少,可不能再长辈架子老大了。
只是李嬷嬷心里也打鼓,自己伺候沈氏了大半辈子,这位的性子她可清楚,这一时半会儿的要她回转性子,可不容易!
果然,这话一出口,沈氏立马就有些不高兴了,也就是李嬷嬷说的,她才一口啐回去,饶是如此,脸上也耷拉着不好看,愤愤道:“呸,他个晚辈小儿,不说来拜见我,还要我去看他?不去!”
李嬷嬷就看了莫飞景,莫飞景好言劝着沈氏:“娘,我不才跟你说了,大哥是个念情的性子,惦记着俞家的恩呢,现在俞侯爷来了,人家位高权重,对府里也有恩,你去瞧瞧怎么了?!”莫飞景很没把这个当回事,说穿了,俞琮言的身份,那是真比自家高太多,虽说年轻辈分低了些,可架不住人年少有成啊,年轻轻继承了家中爵位,超品的侯爷,本身又有能力,朝中任着实差,皇上面前得脸,太子跟前亲厚,这样的身份,便是去那一品重臣府里,也是要隆重款待的,倒是自家母亲,老拿着个长辈的款儿,反而有些过了。
可不管莫飞景怎么劝,沈氏心里也知道好歹,多少也清楚自家大儿子的心结,明白自己要想缓和母子情分,就得对俞家人亲厚些——可问题在于,她做不到啊。
“老二啊,你就别逼我了。”沈氏是真过不去心里那坎儿,“以前也没这么多讲究啊!老大家的娘家人来了,不都先来我们这里拜见的,我也客客气气招待了,没失礼啊。他们要有事,打发个人来说一声,我不去打扰就是了,何必非要我哥长辈亲自去看他们?”倒显得她这个长辈低人一等似的。便是俞琮言再位高权重,想到他妹妹是自家媳妇,沈氏就拉不下这个脸——没得自己个长辈巴巴去款待个亲家晚辈的。
沈氏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她在俞家人跟前架子揣习惯了,猛然要她放下架子,承认自家不如人侯府显贵,哪怕是亲家,自己这边其实也是低人一头,以沈氏高傲的性子,哪受得了?
不行不行,自己绝做不到。要她主动去看俞琮言,问候人家,不如干脆骄叫她死了算了!
老大不高兴就不高兴好了,反正自己是做不到的!
莫飞景到底是男人,不知道这女人的心思,李嬷嬷却是听明白了,合着沈氏这是叫陶氏给敬重惯了,忘了两家的差距了。
也是,要说陶氏这个俞锦妍的娘家嫂子,对沈氏舒月朝等人,那客气敬重,真是没话说了。一品的诰命夫人,堂堂侯夫人,每次来府里,绝对礼节十足,绝不空手而来不说,必然都是要先来拜会了沈氏才去看自家妹妹,说话又客气,细声细语的,温柔可亲,一点架子都没有。次数一长,沈氏习以为常了,倒忘了,自己的身份,可比人低得多了,还当人这般客气是应该的了。
到现在,已经不习惯再低头俯就人家了。
李嬷嬷暗自叹口气,若以前,沈氏这样也就算了,可问题是,大爷明摆着对老太太这样的行为有些不满了,便是装模作样,老太太也该装一装,好歹做给大爷看看啊。
可看看沈氏那板着的脸,不耐烦的样子,李嬷嬷暗自叹口气,也只能劝着:“要不,小的让人去给传个话,给问候一声,再看看是不是让厨房给送点宵夜过去?”
莫飞景一拍手掌:“这个好,母亲你人不去,可让人去问候一声,总是好的。”
沈氏想想,也行,点点头,就让李嬷嬷去办,可心里到底是不怎么舒坦,又不是她家女儿嫁出去了,还是人家的姑娘嫁到自家来,结果倒好,不是人家来巴结自家,反而是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去讨好人,怒着就骂自己这个大儿子是白生了:“胳膊肘朝外拐,挤兑着自家老娘去给他大舅子伏低做小,这儿子,我真真是白生养他了那么一场!”
这话李嬷嬷就不好接了,莫飞景劝着她:“娘,你就少说两句吧,别叫人听见了,回头大哥知道,心里又得不高兴。”
沈氏听着就瞪起了眼睛:“怎么着,我还怕他不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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