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含章是被饿醒的。
起来时他头还很晕,脑子晕乎乎的,整个人还软绵绵的没力气。坐起身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腰骨无力。看看窗外,太阳已然西斜,他竟一睡睡掉了大半个下午!
一瞬间莫含章都没回过神来,自己最近好像没干什么啊,怎么体力突然变得这么差了?这样全身酸软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好像自打他十四岁出师后,就再没有这样全身都快要散架了一样的无力虚弱感了吧?
然后莫含章就看到了自己胸前的波涛汹涌和那白嫩的双手,这两天发生的事快速在他脑海里划过,莫含章拧起眉头低咒一声,环顾一下四周,那精致华丽的装潢摆设,可不是俞锦妍的屋子?
哪怕如今自己还只是校尉,厚院如今还没有日后的大气,可这份奢靡却是从来没有变过的,不说别的,单只说身下的这张软榻,如今正是八月,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身下这张软榻架子是用上等紫檀做成,睡在上面,还能闻到木头本身那独有的香味。大概是觉得原木色泽不够鲜亮,能工巧匠便在榻脚上雕刻上了缠枝牡丹,将玳瑁仔细粘贴上去,形成花纹图案,那些玳瑁都是颜色最亮眼,带着不同光泽的上上品,组合在一起,乍眼看去,仿佛上头有水光流动,波光粼粼,让人止不住想起那幽幽泉水,浑身燥热便消去了大半。要是再有光线照过来,那些玳瑁反射出光来,便犹如澄澈湖地下,阳光照进底部的幽然之感,美不甚收。
这还只是软榻的底部,再往上,软榻中间是用紫竹篾细细编出来的软垫,就那么一层,巧妙的放在架子上,中间还留了一层空,正好通风透气,可别看就那么薄的一层,别说一个人,就是三个人一起睡在上面,也不会往里陷进去,竹篾上还透着点点竹子斑痕,却被工匠很巧妙的安排,最后和谐地组成了纹理分明的图案。炎炎夏日,谁在这张踏上,可不叫人舒畅欢欣?
俞锦妍就很喜欢这张软榻,每年夏日,必要搬出来用,回头再叫人仔细收好。莫流采当日撒娇卖乖想叫俞锦妍送了这张软榻给她,不行找工匠再给她也做一个,俞锦妍断然拒绝,说是这张软榻是她哥哥俞琮言心疼妹妹苦夏,特意找了最上等的木料,又去请匠作监最好的师傅亲自动手,花费了整整半年时间才做好的,是哥哥对妹妹的一片心意,她绝不可能送人。至于说再请人做一张,俞锦妍表示,匠作监的师傅可不是好请的,再说,好木料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莫流采无法,最后也只得算了。
莫含章却很不喜欢这样的奢华。
边境生活从来都是艰难的,北方的环境本来就艰难,贫瘠的土地,恶劣的天气,加上人口不如中原地区繁盛,再有北狄时不时进犯……便是富贵人家,生活也不比中原,更不要说军营里了。
莫含章十五岁从军,迄今为止,已然十一年,未娶俞锦妍时,他是没落的莫家派进军中,希冀可以建功立业的嫡长子,可惜,天下承平年代,要建立军功本就不易,没有后台,便是稍有功劳,也可能随时会被人顶替。这样的日子里,莫含章的日子,自然不可能过得舒坦。
娶了俞锦妍之后,俞家透过关系在军中为他打点,只是北狄来犯,莫含章为了搏取军功,向来是冲锋在最前线,哪个任务艰险困难,他便往哪里去,日子过得,反倒比之前还不如。
再加上等到莫含章懂事时,莫家已经败落下去,莫父为了磨砺他,更是严苛训练他,所有奢靡被认为会消磨人意志的东西,通通都被排除在莫含章人生之外,莫含章的小时候,甚至都没有玩乐的时间,每日读书习武,也就过年过节可以休息一两天。是以,莫含章从来从来,都是简朴的,食物,能填饱肚子就好。衣服,能保暖御寒就好。他一生中唯一奢靡的两样爱好,大概也就只有武将最在乎的马和兵器两样了。
所以莫含章有时候真的很不习惯俞锦妍那种事事要求精致美感的那种喜好,吃个饭,还要求饭菜色香味俱全,卖相稍微差点就不肯下口?这都是什么毛病?!她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食不果腹吗?有那么多美味的食物摆在她跟前,还这般挑三拣四,她可真够金贵的!
还有她的那些华丽的衣服,那些珍贵的首饰,那些奢侈的摆设……莫含章一开始是看不惯,有了朴素简单的秦雪作对比后,对俞锦妍便更添了几分不满。
这会儿轮到自己睡在这样的屋子里,躺在这样的软榻上,莫含章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极了,想要起身下榻,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一动作,眼前一黑,险些倒栽倒了去。
“太太!”一声惊叫,莫含章都还没看清楚呢,蓝枝已然跑到了她跟前,焦急地按住他想要站起来的身子,急道,“您这是干什么呢?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们?怎么看着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莫含章何时被人这么一通追问过,还没来得及回话呢,就被随后跟着进来的一众人吸引去了目光,倒不是来人他不认识——好歹是俞锦妍的丈夫,她身边的几个丫头,莫含章还是分得清楚的——而是被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给吓到了。
蓝晶捧着水、蓝翠拿着绢布、洛儿捧了痰盂,还有惜荷端了水,还有蓝玉领着华儿、凝碧捧了三套衣服,一众人排开站在莫含章跟前,丫头倒是个个鲜活水灵,若莫含章是那好色如命的,这会儿怕不定多高兴呢——偏他不是!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