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朱沅在宫中日日留神动静。
还好如今沈娘娘复宠,她所宠爱的朱沅也连带着水涨船高,朱沅如今说出话去也无人敢小觑。
是以朱沅稍加留心,也不难打探到消息。
就听说这几日窦皇后将清元宫把持得铁桶一般。
而太子,似乎正准备出京往攀涂寻访番人——整个东宫都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行装。
皇帝如今有了福寿膏,一日之中也有些清醒的时候,堪堪过问些难以决断的大事。以往其余政务都归太子打理,此番皇帝挑选了几名四名臣工共议处事,又命高阳王坐镇,倒也能将局面支应过去。
这日太子往清元宫去拜别皇帝,却只得伏在帘外。
帘内皇帝侧卧于榻上,声音颇有些飘忽:“……一路仔细,务要寻访到此番人。”
太子忧心忡忡:“父皇安心,儿子豁出性命不要,也必要将此番人带回。万望父皇保重龙体。母后献上的福寿膏,定是好的。父皇当用便用,不必惜着,千万别苦着自己,儿子定然极快带着此番人归来,一解父皇之忧!”
窦皇后坐在榻侧,不由听得眼角一抽。
但此话却正说到了皇帝心中,他生恐福寿膏断粮,日日都是强自减量、拖延吸食。他也固执的认定自己精神不济乃是吸食不够的缘故。
此时他方动了些情,从帘子后伸出一只手来:“你路上也须仔细自己。”
太子一见这手,心中就是一怮。
他自幼极为崇敬皇帝,以为他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有限的几次,皇帝曾牵着他的手,那时皇帝的手宽大、结实、干燥。可如今,皇帝的手真如枯枝一般,瘦至无肉,黄中泛黑。
太子缓缓的握住了皇帝的手:“儿子,会的。”如今的局势,他也在将皇帝往死路上推了一把,不是吗?
太子垂下了眼:不能不推。
太子拜别皇帝,又往沈娘娘宫中来。母子两遣退宫人,说了好一阵子话。
朱沅躲在屋内不敢出来,却未躲过,太子终遣了个小宫人来唤她说话。
朱沅只得依言而至。她远远的就见太子负手在站花荫之下,斑驳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头戴玉冠,身着白色直裰,以金丝绣龙纹,身姿颀秀。听到动静,太子回头看她微微一笑,以往有些阴郁的面容倒是显得越发俊美起来。
太子待朱沅走近,笑着轻声道:“你倒是想了个好法子。”
朱沅屈膝道:“臣女不过胡言乱语,作不得数。”
太子一手甩开折扇,打断她的话:“你倒是如何想到的,嗯?”
朱沅听他尾音,心中诧异,不由飞快的抬头瞟他一眼,但见他唇角含笑,目光盈动,便有意装得呆板:“哦,臣女素喜医术。太子是否有听闻过疮疥?”
太子眉头一皱:“唔。”
朱沅抬起头,用手比了个圆:“喏,它初生时红红肿肿,中间一点绿脓,这时你去挤呀,又疼又挤不出。索性等它烂透了,满满的一大包脓,轻轻一挤,噗!”
太子嫌恶的摇了摇扇子:“住嘴。”他轻皱着眉,又摇了摇扇子:“将她喻为疮疥?也算合适。”终究是听到如此恶心的形容不快,瞪了朱沅一眼,一声不出的转身就走了。
待走出两步,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颇有些疑惑:他似乎看到朱沅在笑?
但一定神,又见她一脸肃然的原地站着,碰到他的眼神,又似露出些惶恐来。
太子领着大群随从护卫,浩浩荡荡的出京了。
宫中先前紧张的氛围为之一松——虽然太子和窦皇后并未冲突,但宫中之人却害怕站错了边,如今两虎走出一只,似乎所有人都觉着,只要旗帜鲜明的向着窦皇后献媚就成了。沈娘娘?皇帝如今只信着窦皇后呢,偶尔也只图新鲜召窦纯妃伴驾,那肉也是烂在窦家锅里。沈娘娘连皇帝面都见不着。总之亦不至于得罪了沈娘娘,看看太子回不回得来再说罢。
沈娘娘似乎也逐渐平静下来,并不急着争宠,只教人搜罗些书籍,每日不出宫室,让朱沅念书给她听,念到好笑之处,两人还要议论一二。
朱沅却知沈娘娘是半点也没放松打探消息的。她猜测最要紧的消息来源便是窦纯妃这条暗线了。
若说窦纯妃,当真极具才干。窦皇后把得如此之紧,偏教她站了半寸之地。不过,想来两人同样姓窦,窦皇后若连她也容不得,岂不在皇帝面前露出了贤良面具下的真容?
这段时日风平浪静,朱沅惦记着家中那群久住不走的刁客,还有个胎身未明的赵姨娘。便向沈娘娘告假家去。
沈娘娘看着横竖无事,便准她在家多住几日无妨:“前段时日,因宫中事多,便是到了时候也未许你归家,此际便一并补齐。”
朱沅笑着谢恩:“谢娘娘恩典。”
谢过沈娘娘,便将所攒的一些赏赐一一登册带出宫去。
此际朱家正闹得欢腾。
朱大夫人何氏和朱三夫人孙氏,前番丢过颜面,倒也安生了一阵。
朱临丛惟恐怠慢,命柳氏每日雇了马车,领着朱老太太并两位朱家夫人、侄女四处游玩。
燕京毕竟繁盛,旁的不说,就说这戏班子的唱本,其花样之多,就是苏江乡下地方不可望其项背的。且苏江地方,非得逢节庆,或有红白喜事,才会搭台唱戏,怎么比得了燕京,日日唱戏,一日唱数场不重样的。
燕京的戏园子大多都有意留了数个雅间专供女客看戏,出入的路口都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