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沅扶着沈娘娘回屋,目光掠过戚云淮,发现他这一阵瘦了很多,那种从容镇定似乎已经消失不见,越发沉默。
戚夫人慢慢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发现已经浸湿了一小片,不禁恶狠狠的将布料攥在手中,捏成一团。过了好一阵方才放开。红着眼走至沈侯身边,“爹,这样您的身体如何撑得住,我扶您回屋去歇着,姐姐说到底,也是您的女儿,怎么能这样子对您?”
沈侯大感次女贴心,才要说话,四周的侍卫已经是齐刷刷的拔出腰刀:“娘娘有令,尔等谁敢违抗?”
戚夫人咬着牙:“我也是一品诰命,就是皇后娘娘,亦不会如此折辱。姐姐既然以势欺人,上不顾孝道,下不顾友悌,我也只有入宫向皇后请旨,评一评孰是孰非!”
正气凛然的说完,又安慰沈侯:“爹爹,您等着女儿。”
沈侯十分欣慰的望着她。
戚夫人转身就走,她毕竟诰命加身,侍卫不敢真个动刀,只好报到沈娘娘面前。
沈娘娘坐在炕沿给沈老夫人的手擦药,闻言只说知道了。
过得一阵与朱沅商量:“她说是向皇后请旨,必然又会请到皇上跟前,被她颠倒黑白的先告一状,只怕倒于我不利。所幸这老贱|人此刻已是死透了,就算是皇上亲临,也救她不回。就算是被责怪,我亦是不悔。倒是我爹爹与几个弟弟不好收拾,终究是血亲,令人束手束脚。”
朱沅看了一眼沉睡的沈老夫人,只问道:“娘娘到底是因着是血亲,是以不忍下手。还是因着是血亲,下了手于名声有碍,牵连太子?”
沈娘娘这人,爱也爱得钻了牛角尖,恨亦恨得不走第二条路,顿时面色一整,银牙紧咬:“我母亲虽不是个菩萨,但对下头几个姨娘和几个弟弟,从未苛待,反是公正慈爱。没想到落到如此境地,却无一人替她说半句话。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忍?……只是从前我不懂事,如今却像一梦初醒,觉得自己好好的皇后不做,任情任性的将自己作成了废后,上对不住母亲,下对不住儿女。太子必然也没少受些冷遇,想必心中惶惶,惟恐被废。我怎能让自己境遇更差?手中没权没势,真是猫儿狗儿也要上来踩一脚的,这些明面上的名声,也不得不注意了。”
朱沅颔首:“娘娘能如此想,就最好不过了。心境开阔,坚定意志,辅以针剂,癔症可除。如今既是已解了老夫人之危,其余人等倒也不急于处置,娘娘首要固宠,只要身在上位,多的是各种手段慢慢翻旧帐,自可徐徐图之。”
说着又是一笑:“怎么说,也是沈家家事,皇后娘娘未必会为此出头,皇上国事繁忙,亦不是旁人想见就见的。娘娘尽可以拖延时候,慢慢打好腹稿。不管怎么说,外头那群侍卫就是皇上的眼睛,黑白也不是戚夫人说了能算的。”
沈娘娘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望着朱沅,有些狐疑道:“你也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我细思自个十五岁时,仍是懵懂任性,不如你多矣!”
朱沅适时的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相逼严……臣女没这个福份懵懂。”
沈娘娘一怔,彼时祖父在世,黄家安好,母亲掌管中馈,姨娘和下头的弟弟们都只有向她献媚的。皇帝欲得祖父相助,她顺风顺水的成了皇后。莫说万人之上了,她对这一人之下的“一人”,也是本性流露,甚少小意奉承的。此时乾坤扭转,实在让她悔不当初。细细咀嚼,乃是满嘴苦涩。
忽儿外头宫人来禀:“娘娘,太子来了。”
沈娘娘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让他进来罢。”
太子正站在廊下,目瞪口呆的望着下头瑟瑟发抖的一群人。
沈侯一张老脸冻成了青紫一般的苦瓜样,可怜巴巴的望向太子。
太子作为晚辈,实在有些承受不住,等到沈娘娘让进,几乎是落慌而逃般快步走进了屋里。
他一边疾走,一边大声道:“娘娘,儿臣听人来报,也是糊里糊涂的,这是怎么回事,竟闹到如此境地?”
沈娘娘坐直了身子,扬了扬下巴:“跪下罢。”
太子怔了怔,迟疑片刻,撩起下摆,直挺挺的跪地。目光落到了沈娘娘所握的一只手上,色褐肤枯,皮肉翻裂。
沈娘娘看到太子的神情,忍不住又涌上一股泪意:“这是你外祖母的手。”
太子双目微睁。
沈娘娘问他:“她老人家被禁锢已四年有余,被虐待已半年有余……我有罪,你呢?你有没有来陪她说过几句话?”
太子被问得无地自容!
他曾外祖父沈言清,那真是个人物!可沈家的灵气仿佛就用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往下头的沈侯,和沈常居三兄弟,那都是拎不起来的人物。
太子每常与沈侯相谈,总是寡而无味,久而久之,便不大亲近沈家人。在他眼中,沈家人只要不闯出祸来让他来擦屁|股,那便是万幸。
要说这四、五年来,他亦有给沈老夫人来请安,但每次沈老夫人总是精神不振,含含糊糊的吐不出两个囫囵字来,太子只以为她身体欠安,除了奉上些药材,并无过多的过问。如今想来,必是会面之时,有人给沈老夫人下了药了!他如何料得到堂堂一位侯夫人,会被如此对待?
然而太子无可推卸:“是儿臣过于粗疏!”
沈娘娘静静的看着他:“并非粗疏,你是没有心。太子,你满心功利,你连自己的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