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不着痕迹的笑一笑,只管让身侧两人将自己搀扶着走了,不再去理会那殿内如何落魄的萧唤云。
高湛确如萧唤云说的那般,在宫外受了伤,如今熬到回宫,紧了这么多日的意志力忽的松了下来,便连带着整个人也松了下来。是以才会像现下这般高烧不止,昏迷不醒。
这些皆是高湛身边那个贴身太监说的话,且据说是转述的过来就诊的太医的原话。昭君默默无言的立在旁边瞧着他,又默默无言的摸出绢帕擦了擦鼻血。那年纪轻轻的小太监名唤作元禄,在昭君不言不语的凝视着他的这个过程之中抹了好几把额头的凉汗,一双腿还有几分颤抖不休。
良久,昭君才收了绢帕,踱过他身边去瞧床上的高湛。元禄似是有几分想要阻拦昭君的意思,却被一旁的赵忠用眼神制止。昭君绕过他身边时略停了脚步,抬了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道:“你家主子如今已经回了宫,你便莫要担心了。需知道的是,这宫中不比外头,宫里面的太医也不比外头那些大夫。你这个奴才做的很忠心,很不错。”
元禄脚抖了抖,险些瘫坐到了地上去。
昭君不再理他,去瞧床上的高湛,大抵是发了烧的缘故,面上是一片不大正常的潮红。纵使她一直不愿承认,但那确实事实——高湛确实生的很像高欢,就连那眉头微蹙之时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的。从前她不曾觉得是因为怕,怕在他身上瞧见高欢的影子便强迫着她自己不去想。可如今她却很是坦荡,觉得再瞧着高湛这张脸只会觉得他是何其令人厌恶。
高演在一旁伫立良久,面上有几分愧疚之色。昭君虽是背对着他的,却觉得他此刻面容之上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且知道他现在心里头大约又将早上那个立储君之位的念头提了起来。
昭君伸手掖了掖高湛的被角,掖完之后一双手停在他的面颊旁良久都不收回,再抬头之时,已是有些潸然:“我听说,湛儿初回宫之时提到了他在宫外遇到的一位姑娘,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姑娘?你们可曾见过?”
元禄同赵忠面面相觑,都答道不曾见过,长广王未曾将那姑娘带回宫。
高演有几分不明所以,略惊诧道:“姑娘?什么姑娘?”
元禄之前已经答了那样子的话,后头详细的话便也不大好说,只说是长广王流落宫外之时遇到的一位好心姑娘,那姑娘救了他,后来的情形他们并不知晓。
高演几分唏嘘,昭君亦是跟着几分唏嘘,还落了两滴泪,作出不想让大家看到而悄悄抹去的模样。却是很不小心的被高演瞧见了。
昭君同高演一起在高湛床前坐了坐,因高湛还在昏迷之中,不便打搅,便同元禄说了两句话就起身走了。
出了修文殿,高演依旧有几分唏嘘之色,同昭君徐徐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姑娘,竟有这份胆识。”昭君也跟着唏嘘道:“是啊,等湛儿醒来一定要问一问他。不过那姑娘也忒不懂事,想来这一月之余湛儿都在同她在一起,怎么也不晓得替湛儿包扎包扎伤口。倘若那时候她能治好湛儿的伤,湛儿也能早些回宫。唔,演儿,你说是不是?”
高演脚步顿一顿,默了默,道:“是。”
昭君朝他笑一笑,甚是亲和道:“你莫不是还在担心唤云?朝堂上的琐事这几日你舅舅还能替你挡几日,你且去陪陪唤云,尽早给哀家生出个惺孙来才是。”
高演应了一声,面上愁苦之情更甚。
一行人继续在宫道之上走了良久,终在仁寿殿外分道扬镳,昭君同青蔷一起继续往昭阳殿走。她觉得,这一日过的亦是很圆满。
子孙之事是萧唤云同高演的死结,萧唤云不肯生下孩子为的是什么他心里头自然知道。从前昭君逼的紧,他便一心想要抗住昭君护住萧唤云,如今这个问题自然是要推回给他们夫妻两的。需知道,一个男人,他即便是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会想的。且这种对孩子的想头随着年岁愈甚。
昭君拍了拍有几分走神的青蔷,将她拍的回过神来,同她笑道:“哀家记得,你好像有个姐姐,名唤作红袖来着的。”
青蔷纳罕道:“有是有的,姑妈您想见她吗?”
昭君面颊之上的笑意越发艳丽,梨涡深深:“是,哀家想见一见她,且见一见她那个女儿。”
那是一岁有余的忻娘,前世昭君曾见过一两面,是个喜笑且可爱的忻娘。那时青蔷被王璇害的跌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昭君便赐了个恩典给她,让她唯一的嫡亲姐姐带了孩子进宫来看她。犹记得那时候,那个穿了件红衣裳圆滚滚的忻娘从她娘怀里滚到青蔷的床上,抱住青蔷大腿,乌黑的眼眸亮闪闪的:“娘亲说小姨妈摔台阶上了所以才起不来。那台阶太坏了,回头让娘亲拆了它!苏苏给小姨妈呼呼,小姨妈就不疼了啊……”
这么个一岁多的姑娘,委实是可爱的要紧。昭君在心里头同假想的高演说,演儿,为娘这便让你过一过当爹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