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祁接过一封信,抽出来看了,却全然不懂。“这是什么东西,怎的歪七扭八的。”
林如海回道,“此乃高丽文。”
君祁心中一紧,怎么又同高丽有关,“高丽等国一向仰慕中原文化,诗书礼仪具以本朝为例,何时又有了高丽文?”
林如海道,“我门下曾有一位先生游学于高丽、新罗。前几年听闻高丽国君为教普通百姓识字,便让人去研究高丽文,说是要弄一套简单易学的文字。没想到还真让他给创出来了,只是士大夫推崇中土文化,上书反对,因此还未流传开来。”
“原来如此。”君祁将信压在桌上,屈指击案,“这甄家,到底有什么居心。我原以为不过是老爷子的家奴,如今看来怕是也不简单。”
“这倒是难解了,怕是连高丽本国都难找到几个识得这些的人。”林如海也被这事儿困扰了许久,他曾去信问过那位先生,也无甚结果。便是那位先生在高丽、新罗、百济三国所结交之人,也无一人能够辨认这些堪比甲骨文的文字。
君祁沉默良久,说道,“这些东西你先收着,回头我找人再去查一查。横竖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这几年都等了,不急于一时。只是你往后多加点小心,这样的事别再出了。就算不为你自己,好歹为你母亲和妻女想想。”
林如海如今本就惜命,这一回也是忙中出错。死过一次的人,哪里还会同从前那般意气用事。只是君祁这样关心的叮嘱让他有些消受不起,只得低声应了。
书房里的气氛一时又变得诡异起来,说完了正事,谁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刚的尴尬不过是被压下去了,这会儿没了其他事,两个人心里都止不住的去想刚才那散落了一地的书画信札。
庖徽笊音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松墨在外头请示,“老爷,小姐来了。”
林如海还道黛玉同前几日一样过来看他,也没有多想便让人将她带进来,多少也有些疑惑为何母亲竟是没有跟着一块儿。
松墨在一旁护着,黛玉穿着红绫袄摇摇摆摆的走进来,身后竟没有奶妈丫鬟跟着。仔细看还能瞧见那小袄上沾着一些灰尘,左边衣角都染黑了。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也蹭了些灰,一边的小辫子都有些散了。
林如海大惊失色,忙扶着桌案站起来,“玉儿,这是怎么了?奶妈和丫鬟们呢,怎么就你一个过来了。这是怎么弄的,可是摔了?”
黛玉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有些扭捏道,“玉儿想爹爹了。”
林如海登时就心软了,若不是背上的伤,早把人抱在怀里了。君祁见他不方便,便主动将玉儿抱了起来,“你好生坐着去。这就是令千金?倒是好模样,只是不大像你,想来是像了尊夫人了。”语气中说不出的酸涩,自己却恍然未觉。
黛玉像是才发觉屋子里还有别人,转着小脑袋想要看清楚是谁将她抱了起来,只可惜如何都看不到脸。小丫头一时委屈,开了哭腔,“爹爹抱。”
林如海就近坐下,笑着安抚道,“别怕,爹爹有伤,不能抱玉儿。让……让这位伯伯抱也是一样的。”能让这位纡尊降贵抱个女娃娃,想来是那两位公主都鲜少有的待遇。又对君祁说道,“她的眉眼竟是像我母亲多一些,只是这脸廓和鼻子难不成不像我吗?只有嘴巴像了她母亲,若是随了我倒是不好,这样才像个女娃子。”
君祁撇撇嘴,想说这一双桃花眼倒是像他的,又觉得不妥,便将黛玉转了个个儿,笑对她言道,“怪道呢,令堂也是江南人士,这眉宇之间的灵气,怕也只有江南这样钟灵毓秀之地才能孕育。”又细声细语地问黛玉,“小娃娃,告诉伯伯,你叫什么啊?”
黛玉也不怕生,小手一挥竟直直的打在了君祁的脸上,倒像是给了他一个嘴巴子。林如海看的心惊肉跳,心想这位爷可千万别跟小孩子计较。黛玉打中了目标,咯咯的笑了起来,口中还嚷着,“爹爹,打坏坏。”
君祁被这一掌扇晕了,继而大笑,“哈哈哈,如海,你女儿的胆子,可是比你大多了。”
林如海讪笑不语,他自然没有这个胆子去打君祁的,只是其中的深意也不敢仔细揣摩。
松墨又进来禀告,“老爷,老太太派人来寻小姐了。”
林如海这才想起来刚才的异样,言谈间竟被这孩子给岔开去了,“让谁来的?”
“是老太太身边的卜大娘。”
林如海想黛玉不会无故偷跑出来,打算先问上一问,便吩咐道,“你让她先回去,告诉老太太小姐在我这里一切都好,叫她无需记挂,午膳前我会让人送去。再让人送小姐的衣服过来,就说脏了,要换。”
松墨领命而去,不提。
林如海好整以暇的看着黛玉,什么也不说,就看她能撑到几时。到底只是个两岁的孩子,被父亲盯了一阵就败下阵来,直接扭头埋进君祁怀里,也不嫌他可能是个坏人了。书房里一时寂静的可怕,谁也没有说话。黛玉悄悄的转过头想看看父亲的脸色,正对上如海戏谑的眼神,被逮个正着。
黛玉被吓着了,爹爹可从来没有这样对她,糯糯的童声从嘴里溜出,带着一丝委屈,“爹爹。”
如海摆正脸色,硬是不能让自己心软,问道,“说吧,为何一个人偷跑出来。”
黛玉不太明白这意思,只是犯了错,心里原本就有些怕,如今被父亲这么一问,便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杯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