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叹道,“这些家族,祖上也是有功之人,拼了命挣来的勋爵,倒是让儿孙享了福。只是几辈子下来,有那不懂经营的便坐吃山空,懂经营的却是四处钻营,欺上瞒下,比之啃祖宗的竟是更为无耻。纵使高楼华宇,雕梁画栋,终究要败在儿孙手上。”
君祁却笑了,“我如今还得谢谢他们呢,若是能抄了一家,怕是西北军费也有了。”
如海大惊,“怎么,西北那边还是要刀兵相见不可?”
君祁安慰道,“不过是先计划着,免得到时候一时不凑手。老爷子把这烂摊子交给我的时候,内府的银钱就不剩多少了。且他原先的私库如今自然是由他自个儿管着,不怕你笑话,我说不得比你还要穷呢。”又指着茶碗道,“你看,我就喝不起这样的香茗。”
“这样看来,真要早作打算了。我到扬州时间也不长,还未曾查得仔细,不过想来您那里有更详细的。不说其他,仅就苏州和江宁两处织造,淮阴的漕运,再加上以前的盐运,哪一个甄家没有插手,想来如今也赚够了。”林如海说着就要起身,那些东西他都已经整理过了,就藏在书房里。
君祁赶紧按住他,“你老实坐着吧,放哪里了,我来拿。果真是我屈才了,你三月才上任的吧,如今也不过十月初,竟能扳倒甄家了不成?我那里虽有许多东西,不过还是差了那么一些,因此才迟迟不动他们。”
林如海乐得不动,横竖也不是藏在什么密室暗格,“就在那边柜子下面的第二个格子,里头有一个匣子,都在那里了。扬州到底里金陵近了许多,又有许多与甄家有往来的官员,便让我捡了个便宜。只是若甄家一倒,牵连甚广。再者三皇子……”
三皇子如今年仅三岁,乃是甄贵妃所出。那位甄贵妃,便是甄家如今当家人甄光的嫡亲妹子。
君祁照着如海的指点去取匣子,一边说道,“拿捏着办呗,找一两件不大不小的错处打压下去便是了,有牵扯的先记着,日后再算。凭他是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还因为这个就放过他不成?”打开柜门便看到一左一右两个匣子,一小一大,因问道,“是大的这个,还是小的?”
林如海这才惊觉自己竟忘了那里头还有一个匣子,生怕这见不得人的东西被他看了去,忙道,“小的那个,小的那个。”
君祁将小的那个抱出来,上好的梨花木雕花匣子,重的很,一边打趣道,“你倒是风雅的紧,这样的东西还拿这么好的匣子来装,也不怕沾染了俗气。”话还未说完,小匣子竟卡在那里,出不来了。君祁使劲一扯,连带着那个大匣子一起,咕噜噜的翻滚了下来。
匣子落第,盒盖大开,里头的书画手札,一股脑的跑了出来。林如海悬着的心似乎也跟着摔在了地上,忘记了跳动。
君祁有些羞恼的看向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才要去收,便发现那一副散开了的画上,翩翩君子执扇而立,分明就是他的模样。
林如海忍不住抬手覆于眼上,这一刻,比之昨日君祁那一句脱口而出,更让人尴尬难堪。对君王的龌龊心思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并且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如海纵使能自欺也不敢奢望还能欺他。这样赤|裸的真相,让昨日的他成了最大的笑话。
君祁呆呆的看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件仔细的拿起来,拂去灰尘,再放入匣子里面。等他做完这些,站起来看如海时,才发觉他竟如此动作,孩子气十足。
“如海,我竟不知道,你的工笔画,如此出色。”
没有责难和诘问,林如海听出了君祁话语之中的轻笑,心里却想着这样也好,便是心知肚明又如何,只要这一层窗户纸不被捅破,那就好。于是他慢慢地放下手,红着一张脸,说道,“微臣愚钝,不过是早年信笔涂鸦,入不得您的法眼。”
君祁不再多言,拿起小匣子交给林如海,上头有锁,他可开不了。才刚那幅画上,的确是他以前的打扮。想当年大哥还在,他才刚封了王爷,也没领多要紧的差事。闲来无事便换了装扮,到京城里头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去,希冀能结交到一两个有识之士。头一回见到如海的时候,他正在一群文人中间,轻笑着侃侃其谈。十八岁的少年身着儒衫,清秀俊朗,言谈之中却有指点天下的豪气。之后他特意寻到了如海,一番交谈之后便引为知己,几次之后便以兄弟相称。那时的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将来有一天再见,会是在朝堂之上,一坐一跪。
林如海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钥匙开锁,一边气恼若不是上回林升急急忙忙的进来叫他,他也不至于忘了上锁便把那个匣子藏了回去,弄成如今的局面。只是心里隐约有些放松,告诉自己被君祁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至少原以为一辈子不能说出口的事儿,如今已然让他知晓了。便是没有结果,他也不敢奢望结果,也够了。
君祁那边已经拿着账本一类的仔细看了起来,到底是国家大事重要,何况如海已经脸红成那个样子,若是他再多看一眼,怕是都要烧起来了。只是一旦认真起来,看了不到一半,君祁就气得将账本狠狠地掼在地上,“岂有此理,这些奴才真是胆大包天!朕原还想着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总不至伤他们性命,可是你看看,这江南一带盐运、漕运、布政,并每年的赈灾、治河转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