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爹招呼他两声“莫冻着了”,双手拢在袖子里转个弯去了秦锥家,锥大娘开门见是黄老爹很是惊诧:“黄老汉,找我们当家的有啥事儿?快进来坐,喝碗热水。”
黄老爹咧了咧嘴角,坐到堂屋椅子上,锥大娘从炉子上倒了碗热水,说道:“老黄爷,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吧?秦锥在屋子后头铲雪,隔着院墙一喊就回来了。”眼中略带了些困惑,黄家与秦锥一家向来只是面子上有些来往。
黄老爹忙说:“我不是来找秦锥的,锥子家的,你莫客气,我今儿的来是想找你打听些事儿。”
锥大娘闻言,迈出门槛的腿又缩了回来,回到堂上坐在黄老爹对面,笑道:“黄老汉你有话尽管说,我们乡里乡亲的,做那客气就见外了。”
黄老爹直入话题,笑了笑,双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拍着膝盖,说道:“我记得王家村的王老太是你三奶奶对吧?”
锥大娘越发不解,只是对黄老爹这副局促的模样有些好笑,点着头回答:“是啊。”
“我还记得王老太姓武,娘家是下河村的?”
“是,你老的记性真好。”锥大娘听到这里反而镇定下来,只等黄老爹说明来意。
黄老爹道:“我记得宝元原先有个学生叫做武双魁的,往先在我们家读书时还来过你们家吃晌饭的,不晓得你记不记得。”
他是在花大娘给他看武双魁的字时才逐渐忆起那个半大的少年,说起来他能记得武双魁的模样还是托了翠眉的巧。
去年冬日,有一回山岚有事儿外出,翠眉做了晌饭只好亲自送给学生吃。
武双魁正在窗子边上对着几株柏树绘画,见翠眉一个女孩子拎着食盒很是吃力,便自己守在二门上接了给帮个手。谁知这事儿被黄秀才发现了,当即斥骂翠眉。弄得武双魁很是不好意思,忙给翠眉求情。
黄秀才正处在抑郁期里,对身边的人和事一度很是敏感,把男女大防、圣人之言连篇累牍地拿出来讲大道理,连着武双魁一起责骂,还是黄老爹看不过去劝说了几句,黄秀才才作罢。
自那之后,武双魁又读了一个冬天,说自家有事儿便回家去了,于此事有无关联无人得知。
今年。黄秀才在秋天来临时退了学生的束脩,让他们各自回家农忙,没成想秋收之后万事安排妥当。他竟做出那样的事来!
想到这里就想远了,不过一瞬的事儿,黄老爹忙拦住思绪,目光却有些黯淡了。难得重视读书的武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想必武安娘子同意聘翠眉做媳妇也是做了多方思量和心理准备的。
这么一想。黄老爹便觉得这门亲事又靠谱了几分。武安娘子不像个斤斤计较的人。
锥大娘奇道:“你说双魁那娃儿,我记得的。我三奶奶特意嘱咐我照看他,因着关系远了,不过是问问寒暖罢了。你咋突然问起他来了?”
黄老爹尴尬地笑笑,瞬间想了个借口:“去年冬天他回家过年,今年开春没过来。我今儿的突然想起一桩旧事,怕我们家宝元当时处事不妥当,随口问问罢了。听说他上面有四个嫂子。不晓得他哥嫂、爹娘的品性咋样?”
锥大娘一听便晓得黄老爹是说亲的架势,到底是个男人,操心这些个事儿难免没头没尾的,再略略一想,那武双魁都十四五岁年纪了。配金穗不可能,只有年纪正适当的翠眉了。便拍手笑道:“哎哟,黄老汉,这是好事儿啊,我先恭喜你们家要办喜事啦!”
黄老爹的脸难得红了红,他到底没经验,又不会像那些七姑八婆一样跟锥大娘拉家常,且当初聘席氏不过是机缘巧合,为了扯到正题上难免绕了绕,被锥大娘看破就有些不好意思,只一瞬而已,既然破了这个坎儿,后面的话便好说了。
锥大娘笑道:“要说那武双魁,也是个好娃儿,人老实,体贴,孝顺,整个下河村都夸好的,读书得先生夸奖,种地也是个好把手。他们家里嘛,人口多,刚巧,过几天县太爷审理盗窃案子得了结果,我少不得要回娘家问叨问叨,到时我再问我三奶奶打听打听。黄老爹,你等几天儿再来问,可使得?”
黄老爹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晓得,我们家没个掌内外的,这事儿多劳烦你了。”
锥大娘好笑地道:“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说劳烦就不值当了……”
黄老爹听完她的客气话,又郑重地道:“这事还没个准儿,我晓得你是个口风紧的,品格靠得住,因此才直接到了你家来问。关系着娘娃儿的名声,锥子家的,你先莫声张,等好事儿成了我再来与你道谢。”也因此,他与锥大娘说了半天也没提到翠眉半个字。
锥大娘笑滋滋的,问道:“那是自然,还得承你老看得起我。说来说去,黄老汉,谁给你家做的媒啊?”
“是秦大郎家的。”
锥大娘更得意了,得意的同时还有点意外,能给武双魁说亲,这是个好事儿,不晓得花大娘那张大嘴怎么转了性成了锯嘴的葫芦没声张。
送走黄老爹,不多久,秦锥回家来了,锥大娘便把黄老爹的话说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恨我家没个闺女,翠眉那娘娃儿倒是交上好运了。”
黄老爹办成了事,回去的步子轻快许多,山岚铲完雪正蹲在门槛上。
“你蹲在这儿做啥?回屋去暖着吧。”黄老爹说道,迈过门槛进了大门。
山岚嘿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