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在文华开始讲古时,已经避让出去,此时打了热水进来,轻声道:
“姑娘,洗洗吧,黄姑娘还小呢,仔细吓着她了。”
文华拿手背抹抹眼泪,小寒轻轻摇头,取下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然后抽了两条帕子垫在她腕下,撸起小半截袖子,澡豆化开浮起细小的泡沫。
金穗闻到清淡的香气,歪着脑袋问道:“是加了花香吗?”
小寒巴不得早早转了话题,遂回答道:
“加了玫瑰香料。这个外面卖的贵,其实就是些杂粮豆子磨成粉捣鼓出来的。黄姑娘要是喜欢,还有别的香料做的。”
金穗含笑点头,谢了两句,眼中满是好奇。
小寒问:“黄姑娘喜欢啥香味儿?”
金穗自从染上咳嗽,呼吸道比常人敏感,若是碰上烟尘大,或是花粉密集的地方,会不停打喷嚏,因此,回答道:
“也不需香味儿,只要淡淡的就好,我只是稀奇这个东西是咋做的。”
“做倒是不难做,外面杂货铺子里、走街窜巷的货郎,都有这个卖。不过,它是用粮食做的,因此才金贵了。”
小寒说着,取了两盒澡豆来。
金穗打开一看,果然都是粉状的,她还以为是豆子般的大小,原来叫做澡豆,是因为制作材料为豆子。
“这个是栀子味儿的,那个是百合味儿的。这两个只怕还淡些,我们家用的澡豆儿都添了香料。”
小寒指着盒子对金穗说道。
金穗凑近略闻了闻,满意地点头:“谢谢小寒姐姐了。”
文华净了手,脸上也擦干净了,对小寒道:“她稀罕这个玩意儿,你给她也洗个手,净个脸。”
再抬头时。已没了刚才的激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金穗松口气,由小寒服侍着洗手净脸。
文华利用这个空档,平复下心情,等金穗重新坐下,她脸上的笑敛起,平和地对金穗说道:
“难得你有这个心,专门来告诉我们晋奶奶的事儿。因此,我也不瞒你,上回。也就是走水的第二天早上,金玉满堂的一个掌柜来找我娘,建议我娘到梁州去做生意。”
金穗吃惊。她怎么也想不到连年余当初所说的“考虑”竟是让文太太考虑搬家。
“你也很吃惊吧,其实,我觉得倒是不错。”文华口吻淡淡,接着说下去,“纵然我们被外人欺负。也比被所谓的亲人往死里逼强!”
“文姐姐……你是不晓得在外面的艰难……”
金穗想说,她和黄老爹住在秦姓的双庙村里,生活也很艰难,处处忍让,爹娘间接被人害死也找到地方说理去。但是,看文华的样子着实被族亲们伤透了心。甚至有些绝望了。
被自己人欺负,被外人欺负,不都是欺负吗?且。被亲人欺负,还得承受心理上的打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个通透的,看着啥也不在乎,我那些小姐妹们暗地里欺负你的事儿我隐约晓得一些。不过是过去的事儿了,且她们也没太过分。我就懒得去追究了……”
文华略有愧疚地望向金穗。
金穗不知她提这个做什么,连忙道:
“文姐姐也说是过去的事儿,我没得大碍,只当是大家开的玩笑罢了,而且,她们还是文姐姐的朋友,总不能对我太过了。前两天儿,失火走水的那天,魏姑娘回家的时候,还特意交代先生关照我。”
文华笑道:“我就晓得你会这样说。既然如此,我领你的情儿便是了。我是说,她们没触到你的底线,你淡淡的,不理不在乎,其实是对她们的漠视。”
“我……”金穗未曾料到文华看得如此清楚,她从未分析过自己的心理,如今听她这么说,还真是因为自己漠视她们而懒怠去计较。
金穗有些尴尬。
文华摇摇头道:“你病久了,养成这样的性子不奇怪。我也和你一样,当年文家人赶我们走时,我尚未知事儿,计较不得。现在呢,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我娘就是我的底线,我又是我娘的命根子。
“上回我挨了二舅舅一巴掌,娘已经寒透了心,这两天儿,又听说将来不许先父的碑立在文家坟冢里,因我爹原本不姓文的。这话原是我二舅舅提的,偏族长不晓得咋想的,竟说会仔细考虑。”
金穗却记得,黄老爹那天晚上说,文二老爷求文太太出面保下文科举,只怕这件事儿有了变故,或者,文太太压根没有应了文二老爷的请求。
她还在寻思着前些天的事儿,文华已接着说下去:
“他要考虑我爹的碑能不能立在文家的坟冢里,我说,倒不如仔细考虑连掌柜的话才是真。”
金穗不知说什么好,文华说的这些看着不过是小事儿,于这个极为看重礼教的朝代来说,却是关系着尊严、祖宗的大事儿。这些都不是她能置喙的。
文华见金穗呆住了,蹙着小眉头,她微微一笑:
“你才多大点儿,我跟你说这个却是我僭越了。原不该让你烦心。罢了罢了,我娘又不是糊涂人,到底咋样,我听她的总没错儿。”
“文姐姐说的是,文伯娘是女中豪杰,外面多少大事儿都掌过来了,这回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文华轻笑一声:“你这句女中豪杰给我娘听到了,我娘又该搂着你叫心肝儿,不理我这个正牌闺女儿了。”
到此,文华的心结总算打开,脸上的抑郁之气一扫而光。金穗恍然记起黄老爹还等在楼下,忙要告辞。
文华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