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笑了笑,“百姓们愿意如何就如何,谁都拦不住。”
书信先生诧异看了一眼陈朝,问道:“难道这里面没有朝廷的推波助澜?”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陈朝端着酒碗,摇晃酒水,念叨不停,“我就是个蹭酒喝的酒鬼。”
书信先生没搭话,只是自顾自吃肉。
只是很快陈朝就笑道:“兴许是北边那边大战的缘故,才让今年是这般,往后什么样说不准,不过也不用去想,我今儿看到一纸船上写北境艰难,诸君辛苦几个字,一下子就想看看那写这几个字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八个字,真是情真意切。”
书信先生诧异道:“你小子莫不是知晓那几个字是老朽写的,所以才有这番话?”
他记得清楚,那是个住在那条芙蓉街的一位妇人让他写两句寄语,她有个远房侄子此刻就在北边,当时书信先生问她侄子叫什么名字,那妇人却拿着纸船摇头,说是用不着,这要写就祝愿那边的所有年轻人都能好好的。
于是书信先生想了想,才有了那八个字落笔。
陈朝眼睛一亮,笑道:“那老先生只是代笔书信,屈才了。”
书信先生笑骂道:“莫要拿老朽开涮,老朽这点文采,也就是一辈子做这个营生的本事。”
他之后才是话锋一转,说道:“反倒是公子,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个寻常人,应当是有特别之处的。”
陈朝煞有其事点头,“是的,我媳妇特别好看。”
书信先生一怔,随即意味深长笑道:“那公子肯定是有过人之处了。”
陈朝哈哈大笑,“就冲着老先生这句话,就该浮一大白!”
……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场萍水相逢,好像也要到了尾声。
书信先生醉眼朦胧,轻声道:“老朽在丹霄城里也算是大半辈子了,也算是把这座城都看了个遍,早些年这座城每日好像都一样,这些年才渐渐有了些不同,老朽就在想到底是哪里的不同,后来看着那些纸灯,看着那些画像,再看看那些纸船,看看那些这几年不断从外面运进来的各种货物,这才明白了。”
陈朝笑着问道:“老先生好好说一说?”
“有什么好好说一说的,无非是一句话,有些人求了也给不了你半点好,有些人你不求,他都害怕你过得不好。”
书信先生淡然道:“道祖保佑,能保佑什么?一个了无生机的画像,能做成什么事情?不如神都那边一道政令,少收一成赋税,那就是实打实的恩惠。”
“再说了,青山州这些年的妖患,不也是朝廷在清剿?”
说到这里,书信先生吐出一口浊气,“信道无用,不如多给那位大梁皇帝,那位大梁镇守使多磕几个头,这才有用。”
陈朝听着话,低头看了看酒碗,已经空空如也了,遗憾道:“就凭着老先生这番话,就该喝酒的,可惜了可惜了!”
书信先生摇头晃脑,“也没什么可惜的,遇上投机者,言语千万句,就当酒喝了。要是不投机,就算是再有什么好酒,也难以下咽。”
说着话,书信先生笑眯眯从桌下拿出一只纸船,又把笔墨都拿了出来,说道:“公子虽说不是本地人,但既然来此,肯定是为了放一只纸船吧,恰好,老朽这里还有一只,这会儿还有半刻钟时间,过了就是子时。要公子一枚天金钱,不算过分吧?”
陈朝一脸震惊,“老先生看着是个读书人,怎么这会儿如此面目可憎?”
书信先生摇晃着腰间葫芦,空荡荡的,叹气道:“糊口不容易啊,这日子也不好过,良心只好就先放一边了。”
陈朝从怀里拿出一枚天金钱,用两只手指夹住,却一直没有放下。
“总觉得有些贵,要知道我的工钱这么多年,我可都没见到影子,说起来,我也是个穷鬼。”
陈朝笑着问道:“能不能讲讲价?”
书信先生点头道:“可以。”
陈朝却忽然将这枚天金钱放在桌面,摇头道:“就一枚天金钱买一只纸船,字我自己来写。”
书信先生说道:“代写可不加钱,真要自己来?”
陈朝摇摇头,“有些事情本来就该自己来,不能麻烦别人。”
书信先生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朝于是一只手提笔,一只手拿着那纸船,沉默片刻,动笔写就一行字。
书信先生看了一眼,没说话。
陈朝站起来,在河边蹲下身,然后将这纸船放了下去。
之后他看着纸船顺着河面流走,一直到看不见。
陈朝转身看向书信先生,后者也收拾妥当,笑着开口,“公子那句话,写得好,比酒水都有力气,该当大官!”
陈朝笑着问道:“老先生莫不是知晓我是做官的,才有此一说?”
书信先生哈哈一笑,“也就是大官才能拿出一枚天金钱买一只纸船眉头都不皱,不然就得是做生意的,可看公子身上,可没半点商贾气息。”
陈朝半开玩笑道:“也算吧,总是跟人谈买卖。”
书信先生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萍水相逢,今晚这顿酒喝得尽兴,先生后会有期。”
陈朝笑着开口,但却是打的一个道门稽首。
书信先生一笑置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