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心中暗暗焦急,
——这样,不行。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石块砸在额头上的力道,究竟对壮年男子能够造成多大的伤害,她并不能肯定。而女子和男子的体力差距本就是客观存在,尤其自己多日困顿,早已力气不继,若是楼谓能起得身来,沿着声音追上来,赶上自己是迟早的事情。
她心中转过千万挑思绪,脚下步子却丝毫不乱。侧耳细听,身后远处传来男子粗重急速的脚步声。“咚,咚,咚。”却是楼谓追了上来。
前路尚有长长的一段,她心中焦急,脚步微乱,只听得“啪”的一声,趺跌在地道地上尘土之中,只觉的一阵钻心的疼痛,抚着受伤的左脚踝,咬唇发不出声音。
张嫣抬起头来,前方地道弯曲纵横,转角之处黝黑黝黑的,张着大口,仿佛欲择人而吞的怪兽。后有追兵,脚伤却发作,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已经是没有法子在楼谓赶到之前回到增成殿了。
地道的暗色之中,张嫣从尘土中爬起,绯唇咬成了一条血线,犹疑了一瞬,已然做下了决定,左右张望,轻声走了一小段路,寻了岔道中一个隐秘的光线死角,蜷缩在其中躲了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方法,她不是不知道,但在现在的情况下,她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咚,咚……”
张嫣后背用力,更深的靠入石壁之中。
男子的脚步声向着自己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迟缓,最后停了下来,似乎在猜测着张嫣走向了哪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楼谓出声试探道,“皇后娘娘,”声音压的极低,却略带低沉,在低森的地道中听起来,十分阴沉。
“娘娘,”楼谓低声道,“奴婢真的是奉吴太医的命令来帮着你的。娘娘忘记了么?是奴婢砍断了你的锁链。若不是奴婢,娘娘还被困在那间石室之中,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来呢?”
手脚俱是麻木,一颗心脏却怦怦跳动起来,无比鲜活起来。
楼谓脚步一折,已经是向着张嫣的方向走过来,一步一步,缓慢低沉,似乎是踏在死亡的琴弦之上。
这一生,她从没有如这一刻这般接近死亡。哪怕在匈奴逃亡之际,或者是当日吕后扣着自己颈项,险些要了自己命的时候,亦没有这般恐惧。明白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才能见招拆招。最可怕的是未知,根本不知道敌人的目的是什么,才无计可施。吕后再记恨如意,派出去灌鸩酒的,不过是一个杨力士。
在临近张嫣几步的距离里,楼谓停下来,笑道,“娘娘,出来吧。奴婢已经看到你了哦!”
地道之中回音清浅,除了他自己的声音,仿佛再没有第二个动静。
楼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转身走了回去。
“皇后娘娘,”他的声音持续传来,脚步声从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试图在迷宫般分叉的地宫地道中,寻找到张嫣的踪迹。
张嫣手足蜷缩,将自己蜷成了最小的地方,希望再也没有人能够看见。呼吸放的清浅,连自己都仿佛不能闻。传说中,但人的惊惧达到最高程度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想起自己最怀念的场景。而此时,她脑海中的所有影像都全部消逝去,只余下那一年长乐宫暖暖的冬阳,身含松香的少年步下阶梯,挽起泪流满面的幼年女童的画面。
而那彩色画面在识海忠愈退愈远,渐渐定格,成了一幅隽永白描。
脚步声渐渐停在了自己面前,张嫣抬起头来,借着漠漠的暗光,看见楼谓狰狞的神色,和额头带着深见血肉伤口的额头。
“哟,”
楼谓久低的头亦抬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女郎,笑容轻谑而讽刺,“瞧瞧,我抓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