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切尘埃落定了?”
长乐宫中,吕后赏玩着一株梅花。那是林虑县上贡的一株奇异品种,一株枝桠之上,可共开红白两色梅花。去岁,林虑县令将之献给皇帝。刘盈愿母亲在每年冬日晨起之时都能看见这株梅花,于是最终将它植在了长信殿中。
冷冬时分,梅花开的烁烈烈的。张嫣闻着其冷冷梅香,笑道,“其实,太后本来就不必这么担忧的。陛下本来就没有坚持要杀审大人的心。否则怎么会张释之调出廷尉已有数日,陛下却一直没有下诏书处置审大人。”
“只是,”她脆生生道,“他毕竟是皇帝,这次折腾出这么大阵仗,最终就这么草草收场,面上一定挂不住。所以委屈审詹事在廷尉再住几个天,太后就给他个台阶下吧。”
“那就好。”吕后吁了口气,终于为情人安下心来。转首望着外孙女近在咫尺青春姣好的侧颜,神情微妙,“阿嫣此次能帮阿婆说动陛下,果然长大了,能干了呢。”
“其实阿嫣没什么功劳的,”张嫣抬头殷殷道,“太后真要谢,倒不如谢谢张释之大人。陛下本不是刻薄寡恩之人,若是初时正气郁之时,只怕真的会即刻杀了审詹事。但既然被张大人挡下了这么久,他渐渐冷静下来,想起审大人昔年旧谊,本就已经有些犹豫不定。阿嫣乘机说话,这才能见效。”
“说到底,”她笑盈盈的道,“太后是陛下亲母,陛下责审食其,是因为爱护太后,最后放过他,也是因为爱护太后。母子之心拳拳。阿嫣才感动呢。”
这话说的很能抚慰吕后的心,于是她便低低笑了,忽然想起来,道,“十五是个好日子,不如趁着那日,你与陛下把洞房给补上吧?”
“呃,太后,”张嫣嗔道,“咱们不是说好两年为限么?这小半年都不到。你怎么又催?再说了,”她低低道,“陛下不打算配合。我一个女孩子,能怎么办?”
你自己床事谐了,不用也拉着我一块吧。
“傻孩子,敢情你就一直等着陛下主动亲近你?”吕后恨铁不成钢的戳她的额头,“这种事本来就是双方的。陛下也许只是顾着长辈的面子,不好意思拉下脸亲近。你呀,就自己主动点。男人么,都是艾慕色相的。”拉着张嫣的手转了一圈,“我的小阿嫣长的这么美,陛下又对你有情。你只要稍稍暗示一点,不怕陛下不顺水推舟。”
“太后,”张嫣张口结舌之余。忍不住忆起那一夜自己与刘盈身躯相贴的场景以及血脉贲张的感觉她,忽然有一点口干舌燥。
笨蛋持已,她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每一次,我觉得进了一大步。转瞬之间,你却又后退了好远。我就真的这么洪水猛兽,让你避之惟恐不及么?
“太后娘娘,”吕伊从廊上转过来,笑禀道,“挑选出来的那些良家子已经侯在外头了。”
“好。”吕后点点头,“我这就出去看看。”
“太后挑选良家子做什么?”张嫣猛然一惊,很有危机感。
“不是送给陛下的。”吕后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忍不住失笑道。
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一心系在盈儿身上的傻孩子。她暗暗道了一句,于是终于能够安下心来。
“那些都是我在长乐未央两宫之中挑选出来的身家清白的宫女,打算给那些在封国逍遥自在的诸侯王送去。”她眼神微转凌厉,“咱们母子三人在长安总不安神,总得给他们点提醒,让他们时时记得是汉家的臣子才是。”
“你也跟我一同去看看吧。”吕后道,“你到底是中宫皇后,陛下此时又有心要削藩,对这些宗室藩王,你也要心中有个数。”
“诺。”张嫣轻轻应道。
只要不是送给刘盈的,其他的,她都是很好说话的。
只是,她跟随吕后的步履微微有点停顿,按理说,吕后赠送各位先帝皇子诸王一些良家子宫女,不过是微末小事。她却总觉得有些熟悉,其中应有一些关窍之处,自己却一时间忘记。
建始殿中,数十个素衣青襦的良家子殷殷拜道,“婢子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身段柔软而声音清靡,俱是有司挑择上来的十四五岁身家清白容貌娟秀的女子,一眼望下去,也颇有一些动人之处,小家碧玉,楚楚可怜。
“都起来吧。”吕后淡淡道。
“诺。”
她们应声抬头,面上都带了些茫然的欢喜。
张嫣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时代,女子太没有地位,若没有父兄庇护,则不过如她们一般,被当做赠送给一个男人的礼物,随波逐流的翩跹在命运的浪潮之中。
但是这又如何?她作为封建贵族利益享有者,根本不可能为了她们而说一句话,
而且,有些事情太根深蒂固理所当然,就连她们自己,也默认这个事实,就算她真的为她们说话,她们也未必领情,反而会觉得自己奇怪吧?
还好,自己足够幸运,有疼爱自己的父母,爱护自己的吕后,以及,刘盈。
张嫣忽得听到殿上一声小小惊呼,被分配去代地的宫女之中,有一位圆脸少女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会受到如此对待一般。
吕后不免皱了皱眉头。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跪拜祈命,神情惶惑。
“太后”张嫣抢在吕后开口之前,脆生生道,“我瞧着这个女子,也不是有心的。”
“哦?”吕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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