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觉得,身为一个富家小姐,活到她这份上,算是给金陵的贵族千金抹黑了。传言是怎么编排她的?先是厚脸皮追求李侍郎家的公子,然后是求爱不成被拒绝,最后,竟然想不开跳了家里的池塘。
鼓掌拍好!这等丰富的想象力,她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家道中落的话,到天桥底下说说书倒也是个谋生的好法子。
故事说来话长,华音试着回忆:某年某月某日,她老爹荣升宰辅,在华家大摆筵席,广邀朝中大臣前来送礼。那场面,觥筹交错,推杯置盏,装着奇珍异宝的礼盒在大厅堆成了一座小山。
本着“丑不是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的想法,华音觉得自己还是在房间里待着比较和适宜,且让她那风姿绰约的妹妹出去给爹爹显摆下脸面就够了。可事情总是不能如愿,方坐了没一会,她的小丫鬟夏菊就冲进门来,两眼冒着旖旎的光,说她堕入了爱河。
“少女情怀总是春,啊呸,是诗!”华音纠正了下,继而激动地拉住夏菊的手,“好孩子,没想到你赶在我前头了。合该是命中注定啊,你想想,若不是我不小心给我爹捅了个大篓子,他就不会不让我吃饭。他不罚我禁食,我又怎么会派你出去偷吃的?我不派你出去,你又怎么会遇到意中人?既然遇到了,就该好好把握,小姐我虽然舍不得你,但你总归要嫁人的,这嫁妆我无论如何也会给你筹出来的……”
华音滔滔不绝地说着,浑然陷入了自我陶醉的状态。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夏菊的脸都苦涩到了极点:“小姐,你怎么不问我,我的意中人是谁啊?”
“谁?”
“李侍郎家的李秋狄公子。”
华音差点从凳子上栽倒。常言道,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可夏菊这心,未免也太大了。倒也不是这李家权势滔天,富贵逼人,再怎样他也敌不过宰辅家不是?可这李秋狄貌胜潘安,文采无双,是京城贵公子中的翘楚。夏菊竟然一眼就瞧中了他,眼光也忒毒了。
华音仔细分析了下,夏菊追求李秋狄能成功的几率,大约有……万分之一?唔,人贵坦诚,她还是不要骗夏菊了。“志向远大是件好事,不过志向盲目就不太好了。要不,咱换个目标试试?”
谁料夏菊这丫头平时老实巴交,关键时候却是一根筋打了死结:“小姐,不试试我不甘心啊。”
夏菊表示,如果经过一番努力,李公子确然实在看不上她的话,她绝无怨言从此死了心再不作他想。华音思忖,不战言败毕竟不是什么积极可取的生活态度;再说了,成不成那也是夏菊的事,丢的也是她的脸,自己担心个什么劲呢?于是欣然同意了。
可千算万算,华音也没算到,她帮夏菊写了好些言情并茂的情书,夏菊临送出去之际,却担心自己身份不够格,鬼使神差地给落成了她的款。
没过多久,金陵的传言就甚嚣尘上,传到华音耳朵里时,已经委实不堪之极。说她自不量力追求京城第一美男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华音觉得,金陵百姓真是太幽默了,华家又不是没有铜镜,她做什么要多此一举撒尿呢?
原以为不予理会,这些流言就会慢慢沉寂下去。万万想不到,金陵的百姓的舌根却是千锤百炼嚼不烂,开始在她这张脸上大做文章。于是就有了种种揣测,说她是灾星转世,妖孽附身,还有甚者,说她是她娘和一块木炭生出来的。
华音觉得自己的人生十分绝望,幸而她从小就学得乐天知命,耳朵从来是好话进难听话出,否则,她现在早就甩根绳子悬梁自尽了。想着自己也许是史上第一个被丫鬟连累得声名狼藉的主子,华音一度还真有几分不想活的念头,不过夏菊又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她一定会和李公子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绝不拖累她家小姐半分,华音这才找回了一些生存的信仰——好歹她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好丫鬟。
主仆二人决定,在下一次华家宴会时,对李秋狄来个前后包抄。夏菊负责表白,华音负责撇清,如此,即可成全了夏菊,又可保她华小姐声名无损。
几天后的晚上,华府正巧有场宴会。主仆二人在花园埋伏完毕,却见李秋狄公子奔着华二小姐华珍珍直去,两人当场就你侬我侬地抱成一团了。
华音愣了,夏菊也愣了。下一刻,夏菊冲着池塘边就跑。华音反应过来,才晓得她是要去投池自尽,吓得赶紧追了过去。到了池边却没见个人影,只有水面微微的波浪起伏。
“娘呀,夏菊你别吓我啊……”华音喊了两声没见有回应,急中生乱,也不管自己不会凫水就往池塘里跳了进去。甫跳下去,身后就传来夏菊拉长放大的惊呼声:“小——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紧接着赶来的,是华府的宾客们,以及李秋狄和华珍珍这对璧人。大家一起站在池边欣赏着华家大小姐在水面上载浮载沉的画面。
好了,这下子,全金陵都坚信,不要脸的华大小姐对李家公子已经爱到了死去活来的地步了。
后来养病的时候,华音对这件事情总结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她这辈子想大大方方在金陵大街上走路,怕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