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老太君又招了阖府的女眷,正式叫了冯氏出来,让她拜见了夫人和少夫人们,又特意赐了坐,冯氏推辞了一番才战兢兢地陪坐在末位,老太君略带伤感地微笑了一下,言到:
“你们也都知道了,冯氏是海纳经清言允了在任上纳的良妾,也是出身军户好人家的女儿,如今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他的父兄在此役中也已殉国,清言昨日求了公爷和我,欲将冯氏托在主院养胎,我们已经应了,老公爷还特地下令将冯氏抬为良妾,以褒奖她为咱们海纳留下这难得的后嗣,更是为了告慰她父兄在天之灵,自今日起,她就是长房长孙的贵妾,阖府仆婢不得对她有任何不敬,你们也要多照拂她些,阖府都要以她的胎为重,若是让我知道有谁不上心,或是上了什么歪心……休怪我翻脸无情!”
老太君这一番话出口,如筝心里便是一叹:看来大老爷确是很了解长房婆媳的性子,尤其是吴氏……
此后几日,冯氏便一跃取代了二房的月姨娘,成了府里最紧要的姨娘,各院的礼物如流水一般送到主院,老太君特意叫了两个有经验的妈妈细细验了才让她收下,冯氏却是不言不语,也不回礼,似是不想和人多打交道似得,一心都扑在自己的胎上。
府里慢慢平静了下来,如筝虽然不喜欢吴氏的为人,却也怜惜她早早守寡,着意去探望了她几次,吴氏却只是愣愣地坐着落泪,末一次去时,却在院子里看到了大姐儿仙儿,若非她穿着重孝,如筝几乎认不出她,大姐儿伸着消瘦脏污的小手拉着她的裙摆说“三婶娘我饿。”疼的如筝一下子跪下搂着她落了泪,又抱起大姐儿几步进了堂屋,对吴氏福身言到:
“大嫂,弟妹要奉劝您一句,再伤心,您也是这漪香苑少长房的主母夫人,怎可纵着下人们这样慢待了大姐儿,她可是大哥的骨血,是你现下唯一的依靠了!”
听了她的质问,吴氏木然的眼珠子总算是转了转,抬头看着如筝和大姐儿嗤笑了一声:“骨血?如今主院那贱人肚子里那个才是他的骨血子嗣呢!我们母女算什么,就是死了怕是他也不会正眼看一看!”
如筝被她说的一愣,大姐儿却在她耳边小声哭到:“三婶娘,您别怪我娘亲,我娘亲是太伤心了,她自己也不吃饭呢,她说爹爹不在了,我们活着也没意思……”
如筝转头看了看大姐儿饿得发黄的小脸儿,心痛地一抽一抽地,看吴氏那个样子也不愿与她多废话,当下言到:“大嫂,我看您是太伤心了,顾不得大姐儿,若是大嫂放心,弟媳想要接大姐儿到我院子里住一段儿,等大嫂想通了再将她送回来,不知大嫂意下如何?”
吴氏抬头看看她,冷笑到:“赔钱货,不招爹疼的东西,你若喜欢,抱去就是。”她一句话刺得大姐儿嚎啕大哭起来,如筝赶紧抱着一顿哄,又问应了她愿意跟着自己去住,便也懒得和吴氏理论,匆匆福身抱着大姐儿出了门,对着旁边一个打扮齐整的婆子说到:“少夫人伤心糊涂了,你们就这样纵着她糟蹋身子?”那妈妈赶紧讪讪应了,如筝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不是真心疼惜吴氏,点了点头便出了雅菡居
一进寒馥轩的大门,如筝便扬声唤秋雁赶紧去熬肉粥,秋雁见她下令开荤,惊了惊才福身下去,如筝又叫浣纱将大姐儿暂居寒馥轩的消息去回禀了老太君,只说是如筝喜欢她,又想着吴氏新寡太过辛苦,将大姐儿接来住一段。
待浣纱赶回来报了老太君应允,秋雁也将粥熬好送了来,大姐儿闻着便贪婪地吸了吸小鼻子,却是犹豫着对如筝说:“三婶儿,仙儿真的可以吃这个粥么?”
她一句话疼的如筝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哽咽到:“我可怜的仙儿,你不必饿着,这是你娘亲想差了,你爹爹在天上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定然会伤心不已,便是为了你爹爹你也要多吃些,好好长大才是对他最大的告慰,懂了么?”
仙儿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香甜地将那一碗粥喝了个碗底朝天,伸着小手又要,如筝怕她苦饿之下多食反而伤胃,自拿一块枣泥山楂糕哄着她吃了,又亲自动手给她洗了个澡,香喷喷地放在自己床上,看着她甜甜睡去,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成串地落下,她略收拾了心情到佛前为苏海纳念了一遍地藏本愿经,又喃喃自语到:“大哥,我将仙儿抱来,并无私心,确是怜她无人照拂,请你放心,我会一直照顾她,直到大嫂想通,你的妾室和她腹中的孩子也已得了老太君照料,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请你保佑你的孩儿们,保佑你的兄弟,让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她这样说着,又想到前线安危不明的苏有容,连日来积下的伤心和担忧便一股脑发作出来,引得她着实哭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