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看了甄英莲一眼,这个她原本以为会恨自己的女子,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底不见明显的喜恶,似乎自己闹出来的这么大的动静,在她眼里竟不存在一样。
“你不恨我。”尤三姐所言,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并非疑问。她其实很擅长揣度人心,否则在一开始进入宁府的时候,当尤二姐都守不住自身都时候,她却能将贾珍父子哄得提溜转,不敢过分逼迫于她。只不过相处的时间久了,尤其尤二姐又被说给贾琏做了妾,那父子俩逐渐没了耐性,不吃她那一套了,她也就没办法再守住自己了。
如今见甄英莲倒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厌恶,反而是柳湘莲守在甄英莲都身边,一脸的戒备厌恶,尤三姐是真的灰心丧气了。因为甄英莲都不在意,刚刚好说明,在柳湘莲的心里,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压根就不值得被在意吧。
甄英莲一愣,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道:“你一再要求见我,不是为了和我说这样一句话的吧?”英莲本就不是性格强硬的人,要她狠心彻骨地去恨一个人,委实有些难。说实在的,英莲小时候被拐卖,被拐子打骂怕了,性格里便有几分随遇而安,并不怎么敢于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如果尤三姐觊觎的对象不是自己的丈夫,也许英莲对她还有几分的佩服——如果自己当初没能从拐子手里逃出来,而落到尤三姐这样身不由己的境地,是断然没有勇气像她这样敢于一争的。
尤三姐恍惚地笑了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见你要说什么,也许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输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吧。”尤三姐虽觉得自己出身不好,可容貌才情都是上佳的,向来自视甚高,若说原本还觉得自己只是命不好,如今却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人。
甄英莲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可怜,只是她的心再软,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冲动地说出留下尤三姐的话来。柳湘莲大可不必这般担心她吃了亏。
英莲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真正和她骨血相连的孩子。她吃过的苦多了,并不怕委屈自己,但是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为母则强,就算她再怎么觉得尤三姐可怜,也不会让她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进入自己的家门——尤三姐无处可去,可她也是一样,如果失去了她的丈夫,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我该走了。”尤三姐突然道,看着柳湘莲的怒目而视,她的心里实在是好受不起来。
甄英莲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见她要走,便叫了下人来领她出门。
尤三姐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乍然问到:“那两个花楼娘子,说你们找来的吗?”
柳湘莲正担心地看着英莲,骤然听到尤三姐的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尤三姐看英莲露出疑惑的表情,柳湘莲也是一脸的茫然,便觉是自己多想了,可能真的是自己的做法,叫那些想要从良的花楼娘子们觉得可以效仿吧。
尤三姐不再说话,叹息一声,黯然离去。
柳湘莲这时才反应过来尤三姐问的是什么,顿时有些汗颜,说实话他还真有几分心虚,只是一想到如果尤三姐成事之后,自己和英莲要承受的心理阴影一辈子都可能摆脱不了,顿时又心硬了起来。
尤三姐走了,柳湘莲都心里终于是放下了一块大石,至于那两个花楼娘子,自然有冯紫英善后,他并不适合出面,这件事情跟他没有半点瓜葛才好。
只是后遗症却也很明显,他想要进驻英莲都内心,似乎更加的难了,不过他不着急,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证明他的真心,尤其在知道英莲怀了他的孩子之后,心越发的安定,曾经渴望漂泊,如今却多了几分责任感。
而尤三姐此去西北,那里民风彪悍,对失贞的女子也并不似中原这边深恶痛绝。而京城的人们,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个女子的消息,只留下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渐渐地没了味道。
而且经过了尤三姐的事情之后,柳湘莲此后行事越发谨慎,少了几分轻浮,多了许多稳重,不再每日里无事闲逛,而是认真考虑起来做一番事业,总不能让妻儿跟着自己有时饱餐一顿,无时喝凉水顶饿吧?
柳湘莲的武艺还是极佳的,冯紫英和卫若兰与其交好,便将其荐给了庄煜,就算成不了王府近卫,做个王府侍卫小统领也总比他这样无所事事的强,有家的男人自然要考虑养家的事情,难道还要让英莲做针线补贴家用,那样他也未免太丢脸了。
柳湘莲的为人和身手,庄煜倒是极满意的,只是王府近卫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庄煜自然是要去调查柳湘莲的家世人际交往各方面的事情,这样就叫他意外地发现,柳湘莲的那个小妻子,竟然是他们全家当年下江南时救下来的被拐卖的女孩儿。当时托了贾敏帮她找到家人送回去,后来就没再怎么关注了。
回家和黛玉一说,黛玉也记起来那个女孩儿来,依稀还记得,她和自己的眉眼间,是有几分相似的。
黛玉正想着,是不是要找机会见英莲一见,那边儿就先递了帖子来拜访。
甄英莲本来一进京就该来的,不管诚恪亲王妃他们见不见她,她都不能够忘了曾经的恩情。只是当时尤三姐的事情闹得她站在风口浪尖的,倒是不适合将诚恪亲王府牵扯进来,反倒扰了他们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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