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了又能如何,你也不是大夫,治不了。”黑暗中的人回了他一句,随即拿出宁娘送来的白布,重新缠起了伤口。她的药膏虽然用不上,但这布却送的很及时。他可以不吃东西,却希望能换一下纱布。毕竟从小到大他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此落魄倒真不多见。
先前那人忍不住调侃他:“是啊,知道你才是大夫,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能救回来,难怪这般拼命,竟是连命也不要了。”
他虽然说着责备的话,眼神里却透出感激之情来:“言之,我真不该让你来这里。”
那个叫言之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才多大点的孩子,哪里学得这般老成。这话便是说反了,我来这儿是正经办差,你私自跟来才是胡闹。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倒成了多余的那个了。”
“若不是我,你哪里需要来这里。你这双手明明该拿针刺穴才是,现在却拿剑杀起人来。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愿如此。”
密室里突然静了下来,良久才听到那个叫言之的轻轻一叹,伸手拍了拍另一人:“人活在世上,哪能事事如意。少不得也要做些自己并不愿的事情。我不愿杀人,你呢,你当真愿意来这儿?”
这下子,轮到另一个人沉默了。他年轻俊透的脸庞上隐隐露出了几分杀气,黑漆的双眸在这样暗的灯光下竟闪现了几分光彩。半晌,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声音又带上了几分调侃:“我这命,这一出生便注定了。现在的情势谁也退不了,不是你便就是我活。为了活下去,得踩着多少人的尸骨。我大约命不会长,手里的业障太多了。”
言之没说话,捏了块香柠糕就着水慢慢地吃了下去。这个话题太沉重,并且无解,他们两人都是被命运推着向前的人,除了杀出一条血路来,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或许还能闲云野鹤,可是他呢?若不往前冲便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两人可以算是一同长大了,虽然他管他叫孩子,其实自己也比他大不了多少岁。
两个人相互扶持才能走到今天,这种情谊旁人无法理解。即便两人现在被困在这里,但似乎只要对方在,便觉得没什么闯不过去的难关。
过去比这更凶险万分的关卡都过来了,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无论如何也要捱过去才是。他想了想,拍拍另一人的肩膀。两人对立的时候,几岁的年龄差便看出距离来了。他已长成一个成熟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健硕。对方却还未脱稚气,身影略显单薄,个子也只到自己的下巴处。一直以来他都把他当成个孩子护在身后,现在这个孩子却要与自己并肩而行了。
或许很快有一天,他便要超过自己走在前头了。
想到这里,他的语调也变得轻松起来:“从前你可从不说这种丧气话。人困在这方寸之地,连气度也变小了?”
“确实有些小。羡慕你都沦落到这般地步了,竟还有红颜知己送汤送药的。这般好命,我这一辈子也学不来。”
言之忍不住自嘲一笑:“人家只是个孩子。你没见她临走时那般模样,活像碰上恶鬼一般。她这便是与我两清了。当日不过随手一箭,却不料倒是个知恩图报的。若世人都像她一般……”
“那还何需你出手相救。”少年借着微弱的灯光查看对方的伤口,又将视线扫过他半边脸颊,“只看这一眼,便认出她是谁了?”
说完这话,少年又自嘲地笑了笑:“也是,能让你看上一眼,哪怕只一眼,哪还有认不出的理儿。要说你这人脑子确是好使,可有时候又像是不太好使。便说这回吧,平白无故非要戴那半张金面具。明明脸上半分疤也没有,却还装得十成十像。要我说就是多余,你若不愿娶那吴家三娘,直说便是了,谁还敢逼你不成?”
“我若拒婚,她日后如何说亲。可我也不愿为了她违背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你总与旁人不同。人人都盼着寻一门相当的亲事多一份助力,你却偏偏要娶一个庶女。”
“她虽是庶女,却不比旁人差分毫,如何娶不得?”
少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你放心,便是为了让你娶得心上人,我也必定披荆斩棘一往无前。待日后我为你赐婚时,必要想起今日你我受困于此的情景。”
言之忍不住又笑了:“先不说那些,倒是该想想,咱们此刻要如何脱困。这宅子一下子住进这么些人,事情倒有些不好办了。”
少年不由摇头叹气:“你笑起来这般好看,平日里却总是板着张,着实可惜了。算了,不笑便不笑吧,便是这样满京城的名门淑女都恨不得能进你家门,若再见了这一笑,只怕……”
“如今这般光景,你倒还有闲心调侃。这里不宜久留,即便要瓮中捉鳖,好歹也要让这家人先走才是。”
油灯光一闪,映在少年脸上。他漫不经心一撇嘴:“她明日必还会来,到时你便与她说吧。既救了她的命,如今你有求于她,想来也不会拒绝。”
“你又知她是何人,随便将事情托付于她。万一她将此事声张出去又待如何?”
“陆大人的家眷想来不至于太过愚笨。况且她今日既不说,明日必也不会说。”
言之微微一挑眉:“你已知她身份?”
“浙江按察使陆正泽的家人。她在二房排行第二,按陆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