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此刻心里真是又悔又恨,眼看两年不见老母竟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内心更感愧疚。当下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命何妈妈去厨房拿他们带来的上好干货药材炖一锅补汤来。
事到如今,二太太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帮着大嫂操持家务,让两位侄女好生歇息一下。只是这大房实在太过狭窄,一妻一妾并三个儿女如今都只能缩在三间厢房内。唯一的妾氏许氏日日在夫人唐氏身边侍候,自然也就歇在了那里。另两个女儿占了一间,朝哥又占了一间,余下的婆子丫鬟只能挤在耳房里。
二房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无论如何也是住不下的。二老爷当即做了决定,他与二太太留在这里侍候母亲,几个孩子则由仆妇跟着暂时去住客栈,另外又让人赶紧去打听何处有大宅放租,不管好坏先租下再说。
那一夜,二老爷在钱氏屋里侍候了一晚上。钱氏哪里睡得着,拉着他的衣袖喋喋说了一宿。从那粉头如何勾引大老爷说起,一直说到那杀人者如何凶残,一刀扎在大老爷的心肺之上,当场便没了气息。
二老爷越听越气,忙追问道:“那杀人者如今何处?”
“让知府给捉了起来,三下两下便审完了,人都已经斩了。”
这知府安置流民不利,杀个把杀人犯倒是利索。大老爷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让人当街刺死事关重大。那知府大约也怕影响仕途,才会如此干脆利索将人处决了。
只是这下手未免也太快了点。大老爷后日才是七七,也就是说不到五十天的时间里,知府大人捉人审人杀人,简直一气呵成。
可此刻二老爷也顾不得这许多,先是哄着母亲喝了补汤,又待大夫摸脉开药之后令人去煎药,亲自将那药喂母亲喝上。钱氏喝了汤药又说了半天的话,天光亮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二老爷就陪在床边靠了两个时辰,醒来后又悄悄出去与二太太说话:“母亲如今这样,大嫂又病了,这家须得靠你撑起来了。我最多不过留三日就要走,待明日除服后我必得赶去京城述职。到时你租一间大屋将母亲嫂子都接过去,这里留几人照看便是。待我在京里一切事定再做打算吧。”
二太太无从反驳,只能闷闷应了。当日也是忙了一天,几个姑娘少爷也没让过来,一直到第二天除服后才将几人接来,围着钱氏又是一阵痛哭。又与琴娘婷娘姐妹几过礼,一齐挤在堂屋内用了一顿团圆饭,到了晚间才将人又都送回了客栈。
第二日二老爷便出发向京城而去。钱氏虽不舍得到底也没真糊涂,知道大儿子没了二儿子仕途更是要紧,虽是依依不舍到底也是送他出了门。
二老爷一上京,二太太便借口要忙租屋的事情,只把何妈妈留在那儿陪钱氏,自顾自忙去了。钱氏与这个儿媳向来不对付,也不想整天看到她在自己眼前晃荡。加之还未从大儿子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每日里吃着大夫开的药,整个人晕晕沉沉的,一时竟连孙子孙女们也顾不上瞧。
宁娘在客栈里休息了几日,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当时逃命的时候不及细想,待如今睡醒了才回过味儿来,惊觉人情凉薄。先不说二太太,便是二老爷,当时知道三个儿女涉险,竟是不管不顾自己先保命去了。
整个陆家这么多男子仆佣,除开莹娘萍娘两个女儿家不提,竟只有朗哥一个十岁男童骑马来救。十岁,放在上一辈子,那还是爬树捉鸟狗也嫌的年纪。有些宠得厉害的,奶也没断几年呢。
虽则这个时代男子皆早熟,但十岁毕竟也只是个半大孩子。这么多成年人竟不及一个孩子重情重义,宁娘一想到这里心便凉了个底透儿。果真在这个家里,他们这几人都是可有可无的。
宁娘还记得脱险后与二老爷打的第一个照面。当时他看自己的眼神颇有几分尴尬,虽则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却并没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二太太更不必说了,连安慰的话都懒得说几句,直接便叫人侍候她休息了。
幸亏她也是个活了二十几岁的人了,若真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只怕当时也能如琳娘一般晕过去算了。
好在她与这对父母本也没什么感情,所谓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宁娘躲在客栈里装病贪悠闲,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济南比与外头来显然要好了很多,虽则客栈里也有不少人讨论流民之事,但总算城里还算清静。宁娘让秋霁出去打听了会子消息。秋霁出去转了一顿饭的功夫,回来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说起来这流民闹了也大半年了,上至总督下至县令也算是出人出力了,可总也止不了。今儿赶了一批,明儿又来一批。说是家乡遭了匪患,整村整村的人流离失所。派出去的将士们总是有去无回,偶尔有几个逃回来的都说那帮子盗匪太厉害,竟是打不过。
宁娘听了不由自语:“按说盗匪打家劫舍不至于这般厉害,便是人多一些又怎敌得过正规军?”
秋霁凑近她耳朵道:“小姐,我听后头一个烧水的婆子说,听说那些盗匪像是训练有素,不像是污合之众呢。”
难道有人要造反?这是宁娘想到的第一个念头。皇孙夺嫡的事件如今是愈演愈烈,老皇上身子不行了,下头的孙子们闹得欢。山东离京城不算远,难不成有人想拿这里当根据地,养精蓄锐按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