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元30年农历三月十五日,草长莺飞,天气清朗。这一天是苏州府衙官办的一场花王赛的日子。
要说起“花王”,就不得不说,苏州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当世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战乱迭起,武术、兵器、造船乃至火药,都得到长足的发展,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身家性命安全,其次就是吃饱穿暖。再来选几舞斗艳,就算得上是难得“浪漫”。
苏州却不同。
苏州在当年的三王争天下时,就是乱世的奇景。当时三王之一张世峰,就盘踞在苏州,不论外面怎样腥风血雨,此处依然充满斗酒诗篇,每年都有“文曲庙会”、“茶王”、“花王”……等等不胜枚举的玩意,就像乱世一朵奇葩,迎风绽放。
何以苏州能够如此特立独行?过去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胜者为王败者寇,当朝天子出于种种考虑,涂改青史也是常事,本来的真相,又有几人知晓?
花王赛事因为皇帝对苏州的苛刻报复,一度停止了二十五年。近年才又放开管制,重新举办起来。
今年的花王大赛,和往年不同。因为多了两个不同寻常的人。
一个是新近名声噪响的项家小媳妇也参与,倾城美人,出现在百花盛宴,岂能错过?
另一个则是今年的主审官员,并非知府胡一图大人,据说是特派的八府巡按,督促江南八省的春粮、丁保,背景来头十分厉害。具体什么来头,却谁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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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望月楼歌舞停罢,百步之遥的水镜台坐落在十亩荷花池畔,沿岸杨柳依依,水中荷叶新碧。
九曲廊桥蜿蜒,连接着池中央一个八角翠翅亭,亭四周伸出八个汉白玉凤嘴,潺潺喷着流水——今年的花王之最,作品将会摆上这个八角亭的琥珀圆桌。
水镜台上首,知府胡一图还没上席,只有下边几个县乡的小吏,神色紧张的频频往扶梯上张望。
当地最负盛名的梨香班在台前唱杂剧,唱的是“梧桐雨”。
百姓们早就围在了水镜台四周。
一些官太太、富贵士绅带着家眷,坐在前侧方的观景亭外,喝茶看戏。胡一图的夫人、儿媳就在里头,钱多多和沈芸也坐在她们旁边。
胡杨氏今天特别高兴。
她高兴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借今天的机会,自家老爷若讨得八府巡按大人的欢心,升迁指日可待。另一个原因就是冷知秋的参与,很有可能让花寡妇今年铩羽而归,那sāo_huò和胡一图苟且,只要逮到机会,她当然要落井下石,叫那花寡妇从此在苏州混不下去!
冷景易知道自己的女儿也要参与其中,就让学生胡登科自行看书,他挤到前面,皱眉等待项沈氏和女儿出现。如此大出风头的盛事,他可一点也不乐意,就怕女儿招惹上麻烦。
不料胡杨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卓尔风姿的冷景易。“咦,冷家兄弟也来了!”
冷景易很想装作没听见。
“冷兄弟来这里坐吧,知秋她今儿要拿绝活出来呢!”胡杨氏坚持邀请。
她这一喊,钱多多和沈芸忍不住扭头去看,冷景易脸色沉肃,背负着手道:“冷某乃一介罪官,站着便好。”
胡杨氏讨了个没趣,回头对沈芸咕哝:“这姓冷的学问是好,就是脾气太硬,我家登科学他肚子里的文章还成,若学了他三分脾气,将来就不好做官了。”
这胡杨氏总把她儿子挂在嘴边,不论是埋怨还是夸奖,都是满满的优越幸福感。
沈芸淡淡一笑,想起自己的傻儿子,强忍着郁闷回应胡杨氏:“脾气总是随父母的,怎么会学师傅?放心吧。”
钱多多却道:“这姓冷的长得倒是不比项文龙差,难怪生出那么俊的女儿。”
胡杨氏会心一笑。
沈芸捧起茶杯喝,眼底冰凉。
其实项文龙也在附近。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人山人海的集会,这一点脾气和冷知秋是一模一样的。要不是妻子和儿媳妇要参与大赛,他是死也不会来这场合。他就站在最角落的一棵杨柳树下,远远看着水镜台,当然也看到了亲家公冷景易卓立于人群中的后脑勺。
同样是文士出身,他就不如冷景易那么硬骨头、敢冲敢闯。说来好笑,从脾气上来看,冷知秋倒像是他的女儿,项宝贵倒有几分像冷景易的儿子。莫非,这也是交错的缘分?
那边台前的“梧桐雨”刚唱罢,人们还没从“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艳中回过神来,就听铜锣敲了三遍,琴声袅袅响起,一辆花车慢慢被抬出来,车上坐着一个不言而媚的女子,悠然弹奏古曲,一袭白裙,葱绿轻纱,纤指蔻丹娇艳得醒目。
“哇!玉仙儿!”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惊喜的呼喊。
“了不得呀了不得,今年连玉仙儿都亲自献艺,真是不虚此行!”
“一会儿还有争奇斗艳的好戏,就看那项家小媳妇比这玉仙儿到底谁更胜一筹。”
“据说项家小媳妇长得是好,但才艺未必如玉仙儿。”
“哦?哎呀,女人要才艺何用?长得好就是最要紧的!”
……
议论声一浪又一浪,嗡嗡嗡的,也掩盖不了玉仙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琤瑽琴音。
一片热闹进行得如火如荼,开始有人催着喊:“开始啦,快开始啦!叫花匠们出来吧!”
花匠们没出来,知府胡一图大人倒是来了,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每走一步,就回头“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