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坊,宦官李辅国在宫外的私宅。
夜色深沉,卧房华丽的锦绣销金帐中隐隐传出女子春意荡漾的娇喘声,一对老少鸳鸯乐此不疲地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此时才偃旗息鼓。榻上的女子似乎有些倦了,风情万种的嗓音中带着几分诱人的沙哑:“郎君,真的不行了,奴家的身子都酥了呢……”
李辅国意犹未尽地搂住身边的美人,心中不禁一阵得意。他自幼家中贫寒,小小年纪就被迫净身入宫为奴,被贵人们呼来喝去、像牛马一样使唤,几乎受尽了世间所有屈辱,而现在他早已位极人臣,不但把昔日对他耀武扬威的人全都狠狠踩在脚下,就连皇帝也要尊称他一声“尚父”,豪宅美姬,享之不尽……只可惜身体上的残缺是再也医不好了,要不然此时也能更尽兴一些不是?
美人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竭力不去想自己的枕边人根本不算是个男人,半是撒娇半是讨好地笑道:“郎君若觉得奴家服侍得还不错,以后就常来奴家屋里可好?如今郎君身边又有了几个更年轻美丽的姊妹服侍,奴家一个人独守空房,心里真的难受……”
李辅国在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她们再好,却还是比不得你的。”
美人咯咯娇笑着,忽然瞥见帷帐上映出一个纤瘦的人影,还只当是淘气的小婢女进来偷窥,不禁蹙眉喝道:“谁在外面?滚出去!”
那人影却并不动,良久才听帷帐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李辅国,你还真挺会享福的。”
李辅国这才察觉不妙,披衣坐起身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闯入我宅中?”
帷帐外的人影又走近几步,悠然笑道:“某姓裴,名紫芝,来这里自然是要取你的狗命!”
“你是……裴尚仪?”李辅国露出震惊之色,当即高声叫喊,“来人啊,有刺客!”
紫芝却嗤的一声笑了,道:“别白费力气了,你那几个护卫都已经被我的人解决了。”
“什……什么?”李辅国声音都在颤抖,身子不由自主地缩到了床榻一角。
“我请的可是‘青蔓’的绝顶杀手,用来对付你家那几个废物,还不是小菜一碟?”紫芝用短刀挑开帷帐,见李辅国已哆嗦着抓住榻上的美人挡在身前,不禁叹息着摇了摇头,对那美人道,“这位小娘子,其实我并不想滥杀无辜,可也实在看不惯你在一个阉人身下献媚乞怜的丑态,所以,对不起了……”
手起刀落,美人纤长白皙的脖颈已被她生生割断。
“饶命啊,裴尚仪饶命啊……”李辅国被紫芝一把揪到了地上,跪伏着连连磕头,“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是皇帝派你来的吧,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都可以给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真吵!”紫芝嫌恶地皱了皱眉,俯身一把扼住他的喉咙,用短刀把他的舌头生生割了下来,“这一刀,为故去的太上皇!”
李辅国痛得几欲晕倒,却再也叫喊不出来,只是捂着嘴含糊不清地呻.吟着。
紫芝丢掉卷刃的短刀,转而拔出腰畔的青冥剑斩向他的右臂,厉声喝道:“这一剑,为我家二十一郎!”
李辅国吓得眼珠都突了出来,见自己的手臂竟生生飞了出去,登时不省人事。
“呸,还真是不中用!”紫芝轻蔑地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唰唰又是两剑,“这一剑为张皇后,这一剑为当今皇帝陛下!”
一剑洞穿心脏,一剑斩下头颅。
次日清晨,李辅国的贴身婢女进来服侍主人洗漱时,被房中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众仆婢闻声来看,只见雪白的墙壁上还留有四个龙飞凤舞的血字——替天行道。消息传出后,整个长安城皆为之震动,人人都说当年城破时只身斩杀数名叛军将领的神秘女侠又出现了,皇帝李豫立即下旨全城搜捕凶手,结果自然是找不到,只得先为李辅国风光大葬,追赠太傅,极尽哀荣。紫芝回宫后沐浴更衣一番,然后依旧从容地为皇帝整理奏章、接见六尚女官,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何时起,她竟也变得这样杀人不眨眼了?
紫芝不禁微微苦笑,想起自己十七岁第一次失手杀死曹氏之后,心中又惧又愧,哭得眼睛都肿了,还是二十一郎温言劝她许久,这才让她心里稍稍好过一点。昨夜离开李家大宅,辞别几位前来助阵的青蔓杀手,她独自一人走在深夜空荡荡的长街上,沐浴着清冷月光,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宫一次,她很想悄悄回盛王府看他一眼,想了想却还是忍住了。罢了,只要他现在好好的,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可紫芝今日的精神却特别好,傍晚时分得了闲,在宫苑中走着走着就到了内文学馆,想到自己已多年未踏足这里,便信步走了进去,径直上了。华丽的绯色长裙如流云般滑过纤尘不染的木地板,四壁木架上依旧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一切都还是往昔的模样,只是多年未曾修葺,看起来不免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她且行且止,用纤纤素手在架子上拿起一卷竹简本的《诗经》,目光竟微微有些恍惚,正自思及往事,忽听楼下隐隐传来老者苍凉的吟诗声:“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
负的宫教博士缓缓走上木楼梯,看见紫芝不禁一怔,忙毕恭毕敬地行礼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