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忽然道:
“戴罪之身可以立功,立了功不就是功罪抵消了,家自然也有了。”
李鱼脸色悲切的摇头:
“一颗弃子,就别再折腾讨人嫌了。”
欧阳戎突然打断道:
“走吧,上车。”
“公子……”李鱼哽咽。
“想啥呢,不是回我家,带你去个地方,你今晚就在那里住吧,你这么悲观,得给你找个豁达的人开导下,说不得见了他过日子,也能豁达不少……真是的,我真是又当爹又当娘。”
叹息说完,欧阳戎朝前方阿力吩咐:
“星子坊,承天寺。”
李鱼疑惑:“去寺庙作何……”
“上车。”欧阳戎懒得解释。
李鱼只好遵从,登上马车。
一柱香后,马车离开浔阳坊,进入星子坊,朝承天寺方向驶去。
半路上,正好路过青羊横街附近的李宅门口,李鱼掀开车帘,沉默看着灯火通明、似是等待归客的自己宅邸。
他默默放下车帘。
一只手掌经过李鱼眼前,重新挑起了车帘。
是欧阳戎。
指了指窗外方向。
“你确定不回去睡?不比外面舒服多了,奇怪,还有不想回家的人吗……”
李鱼认真点头,准备闭目。
欧阳戎瞧着他,轻笑问道:
“对了,你说你亡妻、小女儿都走了,家没了。小女儿是被二女君鱼念渊带走的吧,这么看,你是不是怕泄密了,云梦剑泽那边拿你小女儿泄愤?当日二女君带走你小女儿,是不是也有手攥一位人质的意思?你说,是不是有这一层考虑在?”
“草民不知道。”
李鱼脸色枯寂,丝毫没有怨气。
欧阳戎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会儿他,才移开眸光。
他依旧手掌前伸,继续掀起车窗帘,眼睛落在了远处星子湖畔的一粒“灯火”上面。
灯火是人家。
那是幽静小院的方向。
天黑亮有灯火,是有人在掌灯等他。
欧阳戎默然。
李鱼没有发现身前这位公子的状态,他低下头,望着镣铐,在马车即将抵达承天寺前,还是没忍住,问道:
“公子这么放心让我回去,就不怕草民忘恩负义,偷偷跑掉吗?”
“其实更怕你跟我回家,婶娘会说我的。”
李鱼:……
二人乘坐的马车,进入承天寺,在一间熟悉的院子前停下。
欧阳戎与李鱼刚刚从江州大堂启程出发时,还是黄昏日落,眼下抵达目的地,已经入夜天黑。
元怀民的院子里也亮着灯,不过,欧阳戎的马车停泊到门口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然后是逐渐靠近的急促脚步声。
嘎吱——!
院门被从内推开,门内探出一颗畏畏缩缩的瘦脑袋。
“良翰,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跑来?”元怀民打着哈哈试探问:“那个哈哈,良翰吃了没。”
“你不是请假说身子不舒服吗,过来看看你身子,关心关心下同僚,不行吗?”
欧阳戎带走好奇四望的李鱼,路过元怀民身边,轻车熟路的进入院中。
下午从州狱大牢回来,欧阳戎本来找元怀民有事,那曾想没看见人影,提前从旧洲狱大牢溜出来的元怀民,又请假了。
“是……是有些不舒服,主要是在牢里看见了一些引人不适的东西,头昏眼花,急需回来休息休息,补充些体力。”
“你是回来偷偷吃东西补体力对吧。”
嗅到院内气味的欧阳戎一针见血指出。
“哪里哪里。”
李鱼不禁多看了眼拌嘴的二人,很难想象他们的身份是浔阳城的主官副官。
元怀民挠头:
“对了,良翰,你下午和女史大人审讯的怎么样了,那反贼招没招。”
“没,要不怀民兄你审审?”
“良翰说笑了,下官哪里能审。”
“那就另外帮个忙,分担一下压力。”
“行,只要不是审讯,都行。”
“好,你说的。”欧阳戎指了指旁边的李鱼:“在这呢,你陪他睡一晚。”
元怀民:……??
一柱香后,在元怀民哀怨的目光下,欧阳戎一身轻松的离开了院子。
他跟李鱼交代了一些事情,留他在这里过夜。
“公子。”
李鱼突然出现在院门口,朝欧阳戎的背影喊了声。
“怎么了?”
欧阳戎略微顿住,回过头,耐心温声。
李鱼安静了好一会儿,道:
“公子庐陵人士,亦是吴越男儿,元君…会保佑您。”
晚风中,俊朗青年似是笑了笑,转身继续走远,摆了摆手:
“她先保好自己吧。”
李鱼默不作声,目送欧阳戎身影远去。
这位微胖员外收回目光,转头望了望四周所处的承天寺,看不清楚他具体脸色。
收回目光,李鱼回过头,恰好与院里松口气后重新取出荷叶烤鸡埋头狂啃的元怀民,眼神对视在了一起。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不管饭。”元怀民满脸认真道。
李鱼:……
……
车内,欧阳戎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终于清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