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广纳谏言,一步接一步削弱诏狱司,接着开张圣听,处理大部分臭名远扬的酷吏,然后幡然醒悟秉持公道,扭头平反一些知名的冤狱,一下子博回了不少圣名……
记得前几日的朝廷邸报上不还说,有人献表歌颂当今圣人是宽仁慈悲之明主吗,表彰圣明仁慈的大周颂德天枢、四方佛像也正在修建,一切欣欣向荣,哪还有什么“淫刑之主”的恶名,别尬黑。
反正欧阳戎对曾经那些搅动朝局的诏狱司酷吏们的评价很简单,一柄好用的快刀。
不过仔细一对比,欧阳戎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原身久视元年在神都杏园宴上进言打搅了这位女帝兴致;
后面还因为长乐公主一事直谏敢言女帝、侧面表示了她教女无方、宠溺;
还有不久前欧阳戎的“死不奉诏”。
这位圣人竟然没直接砍了他、附带一份九族消消乐套餐。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坐在洛阳朝堂上的圣人是一位吃斋念佛、母慈子孝的八旬老太。
不再是以前异己四伏、皇权不稳、一步就可能是深渊的时候了。
可以说她现在只是爱惜羽毛,但是人家至少还有所忌惮收敛的不是。
另外,当今圣人的这种变化,并不能说明欧阳戎原身是故意卖直,借机求名。
因为正是经历了欧阳良翰那次当廷直谏、顶撞女帝事件,才让朝野上下的聪明人敏锐察觉到风向变化了,年迈女帝开始爱名仁慈了。
在此之前,大伙其实都拿不准。
欧阳良翰算是第一个亲自拿头去试的,当初也是提前备好了棺材,做好竖着去横着回的准备,才孤身上殿,鲠直进谏的。
所以欧阳良翰名扬天下的正人君子美名,不掺和半分虚假,大伙都服,知道这“君子”能处,有事真上啊……
“对了,当年狄夫子被酷吏诬陷贬官,从京都一路贬至偏远龙城县,路上就是老杨头他们监督押送的。”
容真突然开口。
欧阳戎转头看向她。
这时水牢灯火亮起,是女官取来了灯油。
欧阳戎先是眯眼,适应了下暗室骤明的光亮。
紧接着看清楚了牢房内的状况。
只见前方是一处水坑,欧阳戎不久前看到的那一道黑影,被刑具限制,被迫站在水坑中,水位刚好到达胸部,头顶上方,有水滴落下,连续不断的滴落在他的头上。
欧阳戎注意力落在那个水滴处。
他知道这种水滴刑,这是一种心理和生理双重折磨的刑罚。
在本就幽暗的水牢环境内,通过持续不断地让水滴滴落在受刑者的头部或身体敏感部位,长时间的重复刺激,会导致受刑者精神崩溃。
滴答……滴答……
门口点起的火把,火光落到水牢内这道黑影上时,已经变得很微弱。
欧阳戎却借此看清楚了黑影的模样。
这是一个长相老实巴交的微胖中年人,脸庞白白胖胖,能看出进牢前养出的富态。
眼下他满头披散着湿漉漉黑发,长期待在水中导致身体被泡的浮肿,嘴唇苍白臃肿的如同两根寒冬腊月冰冻的香肠。
“才小半天就不行了吗,老杨头玩水的手段确实了得,名不虚传。”
欧阳戎听到旁边容真的声音,不由的回头看了眼她。
“李鱼,江州人士,祖孙三代居住浔阳城,做药材生意,颇有家资,李家到了他这一代独子,星子坊街坊们皆称他为李员外。”
容真记忆力极好,红唇轻启,缓缓报出:
“李员外有一位正妻孙氏,夫妻出得名的恩爱,这李员外娶孙氏入门以来,从未纳妾,哪怕三年前丧妻,亡妻留有一女,小名李姝,现已被云梦二女君鱼念渊带走,不知去向。
“这星子坊李家算是云梦剑泽在江州的一户线人,目前探明的消息,是李员外的亡妻孙氏牵头的,孙氏与云梦剑泽有千丝万缕关系,不过目前没查到她过往经历。
“星子湖大佛修建期间,云梦越女们渗透进城,星子坊李家的宅院与草药店,成了越女们的驻扎堂口,已知的大女君、二女君都在其中。
“其中,二女君鱼念渊就是以私塾女先生的身份,混进了星子湖附近的李宅,教导李氏yòu_nǚ李姝写字,伺机埋伏进入星子坊工地的佛首车队……
“这些算是此前探明的已知消息。”
欧阳戎摸了摸长出些胡渣的下巴:
“那越处子呢,既然来了城里,肯定去过李宅或李家药铺。”
容真冷眸落在前方水坑中湿漉漉的李鱼身上:
“是啊,越处子呢,有人没说实话,之前招供的时候,故意略去了。”
“唔……唔……唔唔……”
这时,众人看见水坑里的李鱼嘴唇蠕动着,话语含糊不清。
被称为老杨头的独眼老头走到李鱼身边,低头蹲下,拔开羊皮水囊,塞进后者嘴里。
李鱼就像旱年干裂河床上的死鱼遇到了甘露一样,使出吃奶的劲去汲吸水囊里的清水。
李鱼刚咽下一口清水,老杨头突然扯回了羊皮水囊。
“越处子是不是来了浔阳城?”
独眼老酷吏的嗓音沙哑暗沉,就像吞过火热炭块一样,要仔细倾听才能辨认。
这肯定不是天然哑嗓,是后天造成的,欧阳戎听的出来。
“水……水……求求给我水。”
李鱼瞪大一双死鱼眼盯着上方悬空的羊皮水囊,伸手却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