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跟张氏两个吹胡子瞪眼的,死死盯着对方,谁都不肯服输,贾琏只当没看见,自打他记事起,这对夫妻感情就很好,这样偶尔开开玩笑的场面多了去了,他早就是见怪不怪了。贾瑚听出贾赦话里未尽之意,便笑着打断道:“我中没中,名词多少,不几天也就知道了。倒是父亲,我听你的意思,怎么珠弟那里,名次不好吗?”
说起二房的倒霉事,张氏眼睛都亮了,贾珠,那可是王氏贾政的心头肉啊,这些年,二房就这么一个孩子,就前年一个周姨娘有过怀孕的消息,最后还小产了,二房把光耀门楣的希望全寄托在了贾珠身上,怎么他现在竟然落榜了吗?也顾不得先头还跟贾赦闹呢,张氏巴巴看着贾赦:“老爷,张学士怎么说的?珠哥儿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不是说学问很不错?六叔老夸他呢,说是断然能中的,这会儿要没中,可不是打了自己的嘴巴?”说着好像多可惜似的,可声音里的笑意,分明掩都掩不住,就连贾琏都能听出她话里的言不由衷来。
贾琏当即欢喜道:“要这样就好,六叔祖可讨厌了,在学里的时候,老拿着珠大哥说事儿,一趟一趟的,烦死了。”
六叔、六叔祖,说的就是贾代儒。六年前,他总算是吊了末榜,名在孙山之上,给自己挣个进士的功名,可算是摆脱了一辈子白身的身份。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玩他,前头才叫他达成了一辈子的心愿,后脚就叫他的独子一场大病没了,他媳妇伤心过度,也没撑过去,两个月后跟着去了,接连办了两场丧事,贾代儒差点也没熬过去,要不是独子还留下个小孙子贾瑞,贾代儒定是活不下去的。饶是如此,儿子儿媳连丧,贾代儒的差事就不成了,顶着个进士的身份,背后还有宁荣二府,贾代儒连个最低等的知县官位都没坐过。三两年过去,贾代儒干脆也死了那份当官的心思,在族学里当了先生,教导贾氏一族的孩子读书,专心管教孙子贾瑞。
要单如此,张氏贾琏也不会看贾代儒不顺眼。实在这位是读书读傻了,整个一个腐儒,平生嘴上最常说的一句便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除了读书,那是什么都入不得他眼的。当日贾瑚要习武,这位老先生竟亲自上门,找了贾赦说了好一通话,让他千万别糊涂,毁了贾瑚这么个读书的好苗子。话里隐隐的,还说是张氏这个母亲不会教,一点也不为贾瑚的前程考虑,把张氏气个半死。轮到贾琏,读书天赋不如贾瑚,贾代儒在学堂里就拿着他和贾瑚贾珠比较,虽没有明着说他不好,可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的。彼时贾琏年纪还小,为着这事,跟贾瑚都有些生分了,后来虽然被张氏贾瑚用心劝了回来,可张氏对贾代儒,就有些恨上了。再等到后来贾琏开始习武,贾代儒对贾琏更加不客气,看见就是拉着脸不高兴的模样,贾琏对这个老夫子,是连看一眼都觉得坏了心情,两看相厌也就是如此了。
如今厌恶的人就要倒霉了,怎不叫人心情愉悦?
贾赦也不喜欢贾代儒,这个老先生,向来都喜欢贾政多于他,不过是看在他承袭了荣国府的份上,才对他态度好些罢了,有时候他那看过来的眼神,啧啧,真叫人讨厌。不过贾赦不喜欢是一回事,儿子不尊重师长又是另一回事儿了,看着贾琏听到贾代儒倒霉,欢喜地都要手舞足蹈了的模样,贾赦瞪起眼睛:“瞧瞧你什么样子,什么烦死了,那是你六叔祖,是长辈,有你这么说话的?”
贾琏吐吐舌头,乖乖在椅子上坐好,不敢说话了。这年纪的少年,父亲正是心中一堵大山的时候,贾琏对贾赦还是有点惧怕的。
贾赦要教孩子,张氏自然不会下他台,纵心疼儿子,却也跟着说他:“你爹说的对,不管长辈什么样子,你是小辈,就该尊重他们,你这般模样,要叫外人看见,别人还当你品性不好呢,这可是大事,以后,可不准这么说话了。”
贾琏乖乖认错,直道不敢了,贾赦才满意地接着前头的话题,说道:“珠哥儿这次怕还真是悬了。我听张学士说,胡大人透露,今年学子的水平都很不错,南边江浙一带的学子,出了好些才华横溢的,北边也有文章大气稳健之人,湖广两地就更不要说了,好文章层出不穷,今年改卷的大人说起来时,都是眉飞色舞的,听说为了各人名词,各位大人吵了好久了,愣是争执不下。珠哥儿的文章,到底差了些。要平日也就算了,今年这一届,悬!”
张氏算听明白了,贾珠运气不好,本来就是中上的水准,往年平均水准就在中上时他指不定还有希望中举,谁知道赶上了今年人才辈出,一堆人中龙凤里头,他就被湮没了。“说来珠哥儿为此次科举,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我听老太太说过好几句,夙兴夜寐,也不外如是了。”贾珠是个好孩子,年少时不懂事,对张氏贾赦还有敌视,等及长大了,明白道理,见到贾赦张氏,都是心怀愧疚,想来也觉得自己父母做事过分了。这些年他发奋读书,也是希望凭着自己的能力,光耀二房,也好让贾政王氏少些算计筹谋。这次没考中,可惜了。
叹过一回,想到他是贾政王氏的孩子,张氏心头,又膈应的慌。
“学问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