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苏绾绾刚要睡着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她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争取给两扇旧门留个全尸。
“小苏大夫。”差役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后接着火把的光亮看向她身后的院子,“苏大夫没有醒吗?”
苏家统共三间房子,这么大的动静早把那一家三口吵醒了。
“差官大哥,这是有什么我们能效劳的吗?”叔叔往披起的衣裳袖子里面伸胳膊,眯起两只惺忪的眼睛看火把另一边的差役。
差役也不多解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外就走:“出大事了,赶紧随我来!”
叔叔踉跄两步终于跟上了步子,也顾不上系衣裳了,转头喊苏绾绾:“带上药箱,赶紧跟来!”
经历了这么一遭,苏绾绾哪还有睡意?
小跑着提了药箱跟上去。
三更半夜,四下里黑黢黢的一片。
借着月光,苏绾绾发现他们走的这个方向不太对。
这不是去县衙的路。
再往前走半里地,就是乡亲们的祖坟。
治病救人是大夫的本分,但这半夜医鬼可还行?
夜风带着些许白天残存的温热,吹过眼睛的时候让人有点犯困。
土地小道是祭拜的人用双脚走出来的,硬实的一条,大约有一步宽。
左右两边浅浅的黑色轮廓起伏交替,是一个个坟包。
偶尔有几簇绿油油的鬼火飘荡其间,眼睛似的盯着他们。
“就在前面了,苏大夫快点。”差役将火把指了指不远处。
那边点着七八个火把,尤其明亮。
远远地听见痛哼的呻吟声,苏绾绾才确定他们此行的病人确实是人。
待走近了一瞧,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人。其中就有白天在衙门看热闹的人。
“都是外伤。”苏大夫很铁不成钢地道,“不知道水有多宝贵吗?”
“现在好了,还得给你们洗伤口。”
他嘟着嘴埋怨:“都从你们各自家里出啊!”
说完还不解恨,对叫他来的那位差役抱怨:“这种盗墓的人就该直接送到大堂上去,让老爷打他一百棍。”
差役看他给伤了的人做简单包扎,“嗐”了一声。
“坟是给人刨开了,不过不是盗墓的。”
苏大夫奇道:“不是盗墓?”
差役点点头:“是要焚尸。”
好家伙。
苏绾绾看看手底下正在接受简单治疗的小伙,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小伙显然顶不住他质疑的眼神,自己主动招了:“不是焚尸!”
他梗着脖子,显得特别地义正言辞:“是除旱魃!”
除旱魃。
白天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
“你听谁说的啊?”苏绾绾缠纱布的手不由得重了一点,引得他嘶嘶地抽气。
小伙显然并没有清醒一些,仰脸道:“茂盛伯伯!”
苏绾绾被他炫耀的语气惊着了:“他还在衙门没回家啊?”
小伙嘿嘿一笑,洋洋得意:“白天差官大爷送我们走的时候,我偷听到的!”
天黑看不清,但差官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你管这位叫什么?”
小伙眨眨眼睛,认真道:“叔公。”
“你怎么下得去手!”差役挥动手里的火把,终究还是没打下去。
“它现在不是我叔公了,它是旱魃!”小伙争辩,“已经下葬半个月了,你们看一点都没变!”
苏绾绾怒道:“这是因为天干地燥,不是什么变旱魃!”
小伙哪儿听得进去,满以为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旁边的几个人也都跟着帮腔,说今天一晚上就挖出了多少的旱魃,还让差役们赶紧点火烧了。
到底是吃官家饭的人,多少有些见识。
几个差役把他们推搡起来:“苏大夫,咱们这人手有点紧。”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苏大夫当下会意:“差爷们忙着,几步路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说完就带着苏绾绾大义凌然地沿着来时路返回医馆。
“这是要乱套喽。”苏大夫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回去以后多准备点止血药,哦,还可能有骨折的。”
苏绾绾提着药箱跟在后面:“叔,这话怎么讲?”
苏大夫捻着自己的胡须:“今年大旱死了这么多人,天干尸体不容易腐坏。”
“这谣言已经传开来,他们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
苏绾绾默然,这些人已经忍耐了太久,一旦有丁点活下去的希望,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去试一试。
飞蛾扑火一样。
一边忍受缺水的痛苦,一面要面对祖先被暴尸的惨状,任哪个苦主也不会比李二牛冷静。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暴击,终究会和活下去的希望相撞,引发浩劫。
苏绾绾跑上去两步:“老爷会秉公处理,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的。”
她语气笃定,对那位奉公职守的县太爷充满信心:“杀鸡儆猴,这些人就不敢了。”
“况且,他们已经挖了这么多坟,不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吗?”
说完,她抬头看了看繁星浩瀚的天空。
“是啊。”苏大夫抬手做了个接雨水的动作,“半滴也没下。”
他长叹一声。
苏绾绾也跟着叹了一声。
再抬眼时,一封绿油油的光就在她眼前不足半尺的地方。
是鬼火。
一口气噎在肺管子里不上不下,苏绾绾差点没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