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带过来的九千骑兵全部阵亡在了张掖的城门前面,泠皓拜托张翼将他们的骨灰和名牌保管好,待回程的时候一路带回去。而泠皓自己,向张掖借了一百步兵继续向西走,他们的还有事情要做——将月姑娘一路送至伊犁。
半个月之后到达玉门,那里的守军比张掖和嘉峪两处加起来都要多,差不多痊愈的李垣祠把玉门关守城将刘玄摁在女墙上打,质问他为何不出兵援助嘉峪关;月姑娘的儿子陈桦也过去踹了两脚,说他害死了自己的哥哥。花红月、泠皓、李垣祠、端木陈桦,四人白衣,在为端木陈张穿孝。
刘玄白了一张脸向泠皓求救,泠皓淡淡的说了句:“垣祠,只要打不死,你就往死里打。”
原定在瓜州过年的他们犹豫要不要继续行走。由于是步兵,因此走得异常的慢。广阔戈壁上漫天风雪的总是能将这小小的队伍瞬间吹散,有时一步之外的东西都看不清楚,泠皓和李垣祠轮流牵着马在前方探路,后面跟着车帐,周围的步兵腰上必须要系上绳子互相拉扯才能不迷失方向。
就在犹豫时,他们收到了端木策的信,原来伊犁的援军已经到达哈密地域,两队人马正好可以在瓜州碰头。
“如果我们能多等一个月……”泠皓抬头看着瓜州白虎关高耸的城门,难得有太阳露出头来,在城楼精致的琉璃瓦上勉强照射出缓慢流转的光泽。上方牌匾上除了“白虎关”三个汉字还有一串其他的文字,他不认识。
“哪里有什么如果?”李垣祠牵着马从他身边走过去,众人进城了。这里比张掖繁荣很多,街边路上还有不少开门的商铺,裹着皮袍的黄发塔塔老妇人守着泥炉,炉边上是新烤好的馕;牵着高大的马匹和骆驼的来来往往的人,头上裹着花纹繁复的头巾,挽起来袖子露出粗糙大手上长着冻疮和猩红色的汗毛。
繁华的异域风情建筑和各色的服饰食玩都是泠皓所没有见过的,但是没什么心思去仔细观赏,跟着李垣祠一路到了外城的临时军营,五十万伊犁守军就驻扎于此,此时端木策背着手站在中军帐前。
叔侄两人长得很像,几乎是一样的桃花眼和天生上挑的嘴角,只是端木策因为常年征战而气质更加冷峻,肤色也黑一些。泠皓想,如果再过十年端木陈张也许就是眼前端木策的样子,可是还是那句话,哪里有什么如果?
李垣祠把端木的尸体从板车上抱下来,放到端木策的前面。
“李都尉,你这算干什么?”端木策脸色变了,“端木家的男人,战死在哪里就要埋在哪里!马革裹尸……”
“请端木都统为陈张加冠!”李垣祠单膝跪倒地上,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这一战,他赢了!”
端木陈张被葬在祁连山一处山脚下,泠皓总觉得,对于他的死,李垣祠似乎是更伤心。
转眼已经回到长安一年,闭上眼睛泠皓仍能回忆起祁连山狂烈的北风、漫山白雪和血红月光下的战场,当时的寒冷似乎仍旧盘桓在自己的身体里,明明已经是暮春的时节。死掉了九千骑兵和参领端木陈张,平安回来的他和李垣祠并未被革职或者论罪,但一年来确实是没有再得到升官或者奖赏的机会。
这一年里,泠皓年满二十行了冠礼,鱼名赫送他一字“铭藏”,意思是铭记但是埋藏,不知在说泠皓还是在告诫自己。
在这时间里,销声匿迹许久的秦钺和离雪燃放出话来,说是二人都要参加今年的武举,一时间长安城小儿夜啼,妖魔昼出,百鬼乱行,林鸟惊鸣。这个印象中唯利是图的古董贩子去年受鸿审帝的拜托,从长安到张掖城下,单骑走了三天三夜,豁出命去杀掉了突厥大将奇莱。而到现在,他算是彻底从良了。
泠皓在一个明媚干燥的清晨接到一封散发江南梅雨潮气的信,他这才想到,原来自己已经离开那里五年了。
(水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