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朱温赶回汴州的第三天,他刚刚下令从汴州、滑州和曹州三地招募八千新兵,忽见敬翔歪带官帽匆匆赶来,心中陡然一惊。
敬翔素以文臣智囊自诩,对衣冠仪表看得颇重,什么事让他急成这样?难不成……李存曜真的杀将过来了?
不等敬翔站定,朱温已经霍然起身,半开玩笑半紧张地问道:“子振这般匆忙,莫非是李正阳来也?”
不意敬翔果然点头,用力喘息一下,答道:“大王,李存曜领水军顺大河而下,沿河探马回报,约有大船百余,小船近千……”
水军!
朱温大吃一惊,若是李曜走陆路来,他在最有可能的几条道上均有防备,李曜再怎么兵贵神速,他也来得及死守汴州、洛阳等雄城,可是水路……他却当真忘了这茬!
大船百余,小船近千!这不得载兵十万?
朱温惊得跳脚:“李存曜疯了!孤料他的家当,顶破天十五万兵马,此番竟带十万大军来与我为战,凤翔不要了?长安不要了?整个关中都不要了?”
敬翔迟疑了一下,苦笑道:“这位李令公用兵,自来虚虚实实,难以逆料,此番以水军而来,实出常理之外……仆以为,也未必就有十万足数。”
朱温镇定了一下,转转眼睛,点头称是:“唔,也是这个道理……不过,眼下孤大军已去了淄青,他这一来,对汴州城防而言,仍是巨大的威胁,看来得让通美那边加快速度,尽早碾平王师范了。”
敬翔却立刻摆手,道:“大王,眼下汴州恐怕不是李正阳的目标。”
朱温一怔:“嗯?子振这是何意?”
“大王可知这消息是何处探马传来?”
朱温摇头:“不知。”
敬翔叹道:“是濮州。”
朱温大吃一惊:“濮州?李存曜这是要去救王师范?!”忽然又觉得不对,怒道:“那为何在濮州才被发现?滑州的兵马都是吃屎长大的吗!”
在唐时黄河主河道,滑州和濮州是朱温辖区里紧邻黄河的两座大城,其中滑州处在濮州上游,因此才有朱温这一怒。
敬翔苦笑道:“滑州……大王,滑州只有千余人马了。”
朱温这才想起来,为了展示军威,别说中原诸城兵马几乎被自己抽调一空,就连魏博等镇都在自己的严令之下派来援军。这滑州也不算小城,剩下的区区千余人马估计还都是老弱病残,陆上要道都不见得照看得全,哪里还能想到去监视水面?自己这一怒,倒是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干咳一声,问:“濮州守军发现了河中水军,难道李存曜现在正攻濮州?”
敬翔摇头:“未曾进攻濮州,河中水军仍然顺流而下。濮州方面在派人飞报汴州之时,也同时派出信使通知下游郓州等地守军去了,希望能赶在李存曜之前让下游各地有个防备。”
朱温这才转怒为喜:“好,这还差不多……濮州现在是谁在主持军务?是王彦章吗?”
敬翔点头:“大王记得分毫不差,濮州守将正是王子明(子明,王彦章字)。”
朱温颌首,思索片刻道:“子振,你若是李存曜,你会选择在何处登陆?”
敬翔苦笑道:“不瞒大王,若仆为李正阳,根本不会选择水路而来,尤其是不会选择顺流直下而去淄青。”
朱温深皱眉头:“孤王也觉得李存曜这步棋走得太险。如此自水路而来,顺流而下,虽然快捷,但他要想回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难道他还打算拿这至多十万兵马,就将孤王彻底击败不成?若是不能击败孤王大军,这中原腹心之地皆是孤王多年耕耘得来,根基之牢,岂是他能轻易撼动!前次他数千骑兵,的确搅扰得孤王腹心不宁,可那也不过是仗着行军迅速罢了,此番既然是大军前来,孤王若要围剿,他除非有本事让这十万大军全部长出翅膀来飞走,否则总免不了要被孤王包围、歼灭……问题是,以他李存曜之能,岂能连这点常识也不知晓?子振你说,这其中是不是又有什么圈套?”
敬翔心中叫苦,要说天下间有谁用兵是他全然无从捉摸,甚至于提到其名字都让他觉得有些畏惧的,也就只有这李正阳一人了,偏偏此人现在还取代了其假父李克用,成为大王的最大对手……
这话当然不能说,大王的问题,当然必须回答。敬翔嘴角微微抽了抽,涩声道:“仆以为,有三种可能。”
朱温眼前一亮:“你说!”
敬翔清了清嗓子,道:“第一种可能,水军大队只是疑兵之计,其中真正的水军可能是足员满额的,但马、步军或许并没有多少兵马。这支兵马东来的目标,可能……可能是为了救王师范去长安,并未打算跟大王正面交锋。”
朱温愕然,迟疑道:“这……该不会吧,王师范偌大基业,他能舍得放弃,一文不值地去长安?再说他偌大家族,怕也很难短时间内举族随船而走吧?”
敬翔道:“仆也只是猜测而已,李存曜之心,谁敢料定?”
朱温轻叹一声,点点头不说话,只是摆手示意敬翔继续说下去。
敬翔于是道:“第二种可能,李正阳的确是大军东来。”
朱温立刻坐直身子,盯着敬翔,显然十分关注。
敬翔道:“他的打算,可能是以淄青五城为寄托,由他河中军充当机动兵力和主力作战兵力与大王的平叛大军决战,至于粮草、辎重,自然全由王师范负责。想来李正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