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之以理,诱之以利。

杨钊抛出了诱饵:“上千年来,中原大地上分分合合、兴衰无常,多少王侯将相,在世时风光无二,转瞬间便化为了尘土,无处觅踪迹。追名、逐利、建功……英雄豪杰们不堪沉沦,拼命地想要留下他们在历史中的痕迹,可又谈何容易?秦始皇何其威武,扫平六合,一统天下,可他死后仅仅不到五年时间,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恢宏帝国便转眼消散;石崇集天下之财富,打造出金谷园,引得当世名流争相观摩,可如今,也只剩一片断壁残垣罢了……

“自古以来,便只有那些造福于民的工程会被永世保存,并代代修缮。蜀地有都江堰,而关内有郑国渠。便是郑国其人,也因此渠而得以名流千古,被世人称颂、缅怀……”

房主管激动了。

他大概明白杨钊要讲什么了。

迎着他灼热的眼神,杨钊缓缓道出:“房主管若不介意,我们在扶风修建的这条水渠,便名为‘房公渠’。”

“房公渠……名流千古……”

房主管沉醉地念着这两个词语,竟忘了回复。

他本是无根之人,纵有千贯家产,却传不了后人,如今杨钊教会了他一个法子,用另一种方式将“自己”传承下去……

见房主管这幅失态的模样,杨钊明白,他这个诱饵直直地抛进对方的心窝子里。

杨钊:“那,通渠一事,就拜托房主管了。”

房主管回过神来,努力地遮掩住他的神情,回复的声音里仍是有些许颤抖:“好。既然此渠名房公渠,房某必当竭力。”

“杨三代扶风百姓,谢过房主管。”杨钊诚心道谢道。

不管怎么说,一个能干些实事的人,总比那些整天空谈道理的人强多了。

…………

杨钊继续之前的话题,又将“农具”和“人畜力”两方面的因素讲完。

最后他总结道:“只要做好了上述工作,才真正能实现规模效应和组织分工。如此一来,何愁地里的亩产不会增长?”

“杨县尉可真是让房某开了眼界,第一次知道有朝廷官员不去读圣贤书,反倒来研究地里的学问。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杨县尉做不了官后,还可以回乡里种地。”

房主管冷嘲热讽道。

他这样说,主要是方才被杨钊用房公渠夺去了势头,他得努力找回场子来。

其实,能听到杨钊对天度乡的土地如此上心,他心里也有了信心……

“若真到了那一天,还希望房主管能替我挑一块好地。”

杨钊淡淡一笑,没有理会房主管的嘲讽。

…………

县衙与玉溪园终于握手言和,至少在杜甫眼中是这样的,他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去齐地寻访李白的下落。

杨钊邀上王伦,一起去为诗圣饯别。

后世曾有人说,要是把唐诗拿去压榨,至少会淌出半斤酒来。这话并不准确,真正能在唐诗中占据半壁江山的,是“长亭”“津渡”“灞桥”等频繁出现的赠别诗。

唐人多豪兴,唐代文人尤甚,若这份豪兴再遇上长亭古道旁的离愁别绪,火与冰的交织,最能激发出他们蓬勃的诗情。

因而他们也最看重远行前的送别。

似乎没有一场朋友的送别,他们的远行便没了意义。

所以这一场送别,不但让杨钊表达了他对杜甫在玉溪园土地一事上的感谢,也让杜甫真正把杨钊视作了朋友。

不管两人将来在京城再遇时会发生什么,至少现在,他们是朋友。

…………

县衙收复土地的工作继续进行。

据已有的数据,县内的王、孙、戴三家豪绅,共占有土地近一千一百多顷。

但这个数据显然不准确。

玉溪园财大势大,可以直接挑唆起农户与县衙对抗,从而阻止县衙查实土地。

其余乡绅没有这样的势力,也组织不起来乡民来对抗,但他们另有暗藏的阴招,比如偷梁换柱,在县衙的官差赶来查证时,临时将土地上的户主换人顶替。

反正地契在他们手里,他们说地是谁的,便是谁的。

王伦也是下了死决心,一定要在杨钊跟前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见招拆招,带着户曹的官差在乡里打游击战,各种突袭检查,不给豪绅们留下作假的机会。

必要时,还会每家每户依次盘查,非得弄清其中的实情不可。

可如此一来,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不说,还得应付临时出现的各种新情况。

甚至,乡绅们懒得和县衙斗心机了,便干脆和各乡村的氏族勾结,给县衙的每一步工作都设下重重障碍……

杨钊听起王伦讲述这些辛酸经历时,会突然想起后世教科书上的一句话:陷入到人民斗争的汪洋大海中。

只是,他们现在是被沦陷的一方。

王伦的工作阻力还来自内部的声音。

在县衙内,连王伦这个户曹主事都没有固定的俸禄,遑论他手底下那些户曹房的手力和杂役。

他们的收入来源主要有两个。一是衙门里发的赏钱,类似后世的福利津贴,然而扶风县衙穷得干干净净,连杨钊这个县尉的月俸都没有着落,哪还有他们的赏钱领?

所以他们的收入来源便只剩下了一条,就是下面人的孝敬钱。

这些杂役已经衙门里最底层的官差,他们的孝敬钱全来自各乡里、坊市的孝敬,可如今这样搞下去,把下面的乡里都得罪完了,乡长、里长等本就是当地豪绅


状态提示:第69章 房公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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