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抱着极大的好奇心,对着杜甫多看了几眼。
杜甫三十岁出头,和自己年龄相仿,却面相显老,看起来比自己大了好几岁。
面容消瘦,眉头苦锁。
才三十出头就早早蓄起了长须,不过那长须也是稀疏得紧,寥寥几根孤独地飘荡着,倒和后世语文课本上的画像颇有神似之处……
难怪杨钊方才觉得他眼熟,原来是在课本里见过。
不过杜甫竟然和博陵崔氏有这层关系,倒是杨钊没想到的。
因为课本里,杜甫的诗总是凄苦悲惨的,老师讲述杜甫的身世遭遇时,也总强调他的生活如何悲凉,人生是如何的不得意……哪知他竟是妥妥的豪门子弟。
不过再一细想,也合情合理。
杜甫多次参加科考不第,却能做到工部员外郎这样的五品高官,凭的是什么?
要知道,杜甫被后世人尊为“诗圣”,但他生前的诗名并不显。
生活在锦绣盛世的大唐人,极度自恋、自豪的大唐人,狂放不羁的大唐人,怎么可能喜欢严整考究、还透着穷酸气的杜诗?
事实上,杜甫的名气要到了宋以后,伴随着文人士大夫家国情怀的提升,而慢慢提升起来的。
所以,杜甫想要入仕,只剩下举荐一条路了。
而要得人举荐,便要有非同常人的家世。
至于杜甫和崔氏的关系,杨钊至少知道有一句诗叫“崔九堂前几度闻”。
看来都是有出处的啊……
杜甫见杨钊赖着不走,又一个劲盯着他看,眉头锁定更紧了:
“你没见我正在写诗嘛?哪有工夫和你耽搁!算我求你了,你赶紧去干的你正事吧……若是你再这般无礼,休怪我叫人来赶你出去。”
有幸得见诗圣本尊,杨钊才不会轻易离开。
听杜甫说到诗……
杨钊知道该怎么和杜甫搭上话题了。
可问题随之而来,杜甫的诗他背了不少(不背能行吗?),但,其中哪一首是杜甫在三十岁以前写的呢?
杨钊开动大脑,开始回顾他的中学生涯……
还真让他想起了一首,不自觉地吟诵了出来: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杜甫愣了半晌,这才拿正眼瞧了杨钊:“你竟然听说过我的诗?”
“何止听过?”杨钊紧急转动大脑,“杜先生这首诗写的是豪气干云,气势万丈。杨三初闻之下便惊叹不已,深感大丈夫在世,也当有这番凌云壮志和远大抱负才是,只可惜未能亲耳听先生吟诵,深以为人生憾事,不曾想今日竟偶遇了先生,又怎能不感到畅怀!
“杜先生大才,请受杨三一拜。”
说完真的弯腰一拜。
“说了叫我杜甫便是,‘先生’二字,愧不敢当。”
杜甫连忙扶起了杨钊。
再看时,已有些知己之感了。
毕竟被人当面夸耀了自己最得意也最在意的诗才,心中如何不开心?
“杜……兄客气了。”杨钊也顺势改了称呼,“小弟不通文墨,本不该在杜兄面前多言。但我每次吟到杜兄这首诗,除了感受到其中的豪情壮志外,总能品到一些别样的情怀,今日当着杜兄的面,可是要闹笑话了。”
杜甫好奇道:“还能品到什么?杨兄切莫见外,快快讲来。”
“献丑了。”
跟文人打交道,话说得客气点总是没错的。
杨钊谦逊后道:“我另读出来了四个字——忧国忧民。”
“忧国,忧民……”
杜甫念叨着四个字,而后猛一拍大腿:
“知我者,杨兄也!
“我时常郁郁寡欢,旁人都道是我科考不第的缘故,可他们哪里知晓,和万千百姓的饥寒相比,我个人的那点喜怒又算得了什么?我总幻想着自己能建起千千万万间大厦,能庇护得天下万民俱是欢颜……
“今日和杨兄初次会面,竟一眼就洞穿了杜某的心事,让人好生钦佩!”
杨钊心想,这有啥难的,从小老师就教了,凡是考到杜甫的诗,就答“忧国忧民”四个字,保管能得分。
忧国忧民……
杨钊正沾沾自喜,突然被这四个字点醒了。
杜甫是一位心忧百姓疾苦的诗人,这是肯定的了;而他此时干的,不正是解决百姓赋税苦的问题么?
何不将此事说与杜甫?
再结合杜甫在玉溪园里的特殊身份,说不定会有奇效。
杜甫还在兴奋地讲述他的知遇之感,杨钊已经在思考如何通过杜甫来解决土地问题……
杨钊想定了办法,从怀里掏出刘老根的田契,铺在石座上:“不瞒杜兄,我这次造访玉溪园,为的便是一件百姓的事。杜兄请看。”
杜甫好奇地将田契拾起,细细看了一遍:“这是一份……田契?”
“正是。是贵庄奴仆丁大海和本县百姓刘老根签订的一份买卖田产和宅产的约契。”
“我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杜甫毕竟是位贵公子,不熟悉底层百姓的事务,看不出田契上的端倪。
杨钊指着金额处道:
“杜兄请看。刘老根一家共有四十三亩田产,却只卖得绢三匹。按正常市价,一亩田能卖一千一百文钱左右,折价绢两匹。也就是说,丁大海所出的这三匹绢,正常情况下只能买回两亩地,而他却买了刘老根一家全部的四十三亩地产。这……正常吗?”
“这个恶奴!”杜甫明白过来后一声怒吼,朝亭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