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并未如李贞元所说的那样在屋里多歇息几日。
旬假结束的次日,他就进了县衙。
县尉亲理庶务,首要的便是熟悉各曹房的事务。
杨钊坐进自己的官署——尉廨,各曹主事听说今日新县尉上任,早在尉廨门外排好了队,一一前来拜见。
照理说,扶风为次畿县(京之旁邑为畿,扶风县位于岐州府通往长安的通衢大道间),应当功(掌官吏考课、选任、祭祀、县学等)、仓(掌公廨、仓库、市肆等)、户(章户籍、计账、赋税等)、兵(掌城防、军事、应征等)、法(掌律令格式、鞫狱定刑、督捕盗贼等)、士(掌津梁、舟车、舍宅、百工众艺等)六曹俱全才对,但其实进来拜见的,只有户曹主事、代管法曹的不良帅、仓督、司士佐和经学博士五人。
杨钊昨日已听李审讲述过县衙内的情况,所以也不感到奇怪,他与众主事寒暄一番,便嘱咐他们各自回去办公,待会他再逐一去各曹房内拜访。
拜访,只是客气的说法。
杨钊是想实地考察,深入了解各曹房的现状。
他从一开始打定主意来扶风,便不是来和这里的官员虚与委蛇的,他只想干一些能看得见实效的事情。况且他的时间还很紧迫。
杨钊先来到了典狱司,即法曹房。
县尉最初的职责便是抓捕盗贼、鞫狱定刑,至今也被称作“捕贼官”,于情于理他都应当首先过问法曹的事务。
而且他还有一桩私事,便是将杨铆安置在法曹内。
既是锻炼杨铆,也是在最紧要的位置上安插一个自己信赖的人。
典狱司内又分做两处,一处是典史署,不良人没有抓捕任务时,便在典史署内当值或休息;另一处自然是拘押囚犯的牢狱。
“不良人”这个名称听起来或有歧义,仿佛是县衙征用了有劣迹的人来当官差,用恶人来治恶人,但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纯属望文生义。儒家思想管控下的古代社会,官府既拥有权势,就必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这也是他们维持权势的依据所在,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地和“恶”搅在一起?
不良人,其实全称“捉不良人”,只是习惯性省略掉了“捉”字。这就很好理解了,他们负责的是捉拿那些行为不良的盗贼,也即是后世衙门里的捕快。
杨钊打算给杨铆谋求的职务正是不良人。
不良人的班头、即不良帅,姓吴,大家叫他吴大个。
吴大个其实个子并不是很高,比身高体长的杨钊矮了足足半个头,他的身形也并不魁梧,只是一脸横练之气,让人一见之后顿生畏惧心理。大概是干不良人这行久了后的后遗症。
吴大个早暗地里知道了杨铆与杨钊的关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杨铆,干脆道:“让杨兄弟来当帅头,我给他打副手。”
杨钊赶紧拒绝了:“小九年轻尚轻,又没有经验,如何能当得了帅头?往后还要仰仗吴帅头多带带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只管训。”说完转向杨铆训道:“小九,以后要听吴帅头的话,好好干,听见了吗?”
“放心吧三哥,我知道。”杨铆立即应下了。
吴大个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见杨钊这么说了,也不再推让:“一切听从杨县尉的安排。”
杨钊接着查看了最里面的牢狱。
里面共有八名狱卒,平分做四人,两班轮换。有九间狱房,却关了六十多名犯人。
要知道这些都是还未过堂的、临时监押的犯人,但凡被定罪了的,都会第一时间押送去岐州府听候发落。
监狱里犯人多,至少能说明当地官员并不勤勉……或许还能说明更多东西。但不管怎样,扶风县并不是一个安生之地是肯定的了。
不过这也符合杨钊的心愿,要是扶风县真是个民风淳朴、官民同乐的地方,那他还能在这里磨练到什么呢?
便如杨铆在城外所说,他们来扶风,是来对了地方。
当值的狱卒发觉到杨钊眉头微皱,知道是犯人过多让新长官起了疑心,赶紧上前解释:
“杨县尉有所不知,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各地盗窃行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时来不及审理,就都先关在这里了。还有就是赋税的问题。不瞒杨县尉,扶风这地方刁民很多,有不少刁民连去年的赋税都没交齐,眼看着快要收小米了,又快到新一年上税的时间,再不清算可就来不及了。而且,眼下也正是地里需要劳力的时候,我们把那些抗税的刁民抓进来,他们家里失去了顶梁柱,不怕他们不乖乖听话,赶紧把税粮交来……”
“辛苦你们了。”
杨钊听完后安慰了狱卒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狱卒长出一口气,连忙追在身后喊道:“杨县尉慢走!”
无论是原主的县尉经验,还是本身的经验,都在告诉杨钊,扶风县竟然有不少百姓敢抗税,这里面的问题小不了……
接着杨钊又去了功、士、兵、仓等各曹官署处,大体了解了各曹的状况。
等他从仓房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最后他来到了户曹房。
原主杨国忠最擅长的便是算计和敛财,而杨钊原本也是财会专业出身,他想要尽快理清扶风的县情,自然得从他最擅长户税入手。
户曹主事叫王伦,不到四十岁,修长身形,肤色白皙,这在扶风县里很少见。不过白皙的肤色下却泛着血色,言行间带着急躁,这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