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这皇城里都有谁?”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一台,再加上南衙十六卫,绝大部分衙门的官署都在皇城内。”
杨钊老老实实回道。
韦承恩已从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来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对咯。这皇城里全是官儿,还用得着我们去巡防?换句话说,我们能防谁啊?”
杨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跟着呡了一口酒。
韦承恩接着道:“也不是说我们金吾卫就怕了那些台官们,而是没有必要。一来确实没什么可防的,哪个衙署出了问题,自有他们的头头去处理,我们要掺合进去,反倒不妥;二来,大家都是给圣人当差的,他们衙门里的是官,我们金吾卫里也是官,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何必去招惹是非呢?”
杨钊认同道:“韦兄说得在理。”
“狗屁的在理!杨老弟也不用跟我客气,这些东西浅显得很,杨老弟今天第一次来,以后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来来来,喝酒!”
“喝。”
杨钊跟着韦承恩闷了一口,心里却还是放不下:“那我们就天天坐在营房里喝酒吃肉,外面彻底不管了?”
“杨老弟是个细心人,比你韦大哥强,我当初就是吃了这个亏。平时都无所谓,叫那些武侯们隔一个时辰出去转一圈就行,但有两个时间,我们就不能偷懒了。”
“哪两个时间?”
“一个是日出,一个是既午。到时候钟楼上会有鼓声提醒。到了这两个时间,我们最好站到朱雀门前面去,让政事堂里那些阁老们看一眼,免得挨训。那帮老家伙,一天到晚在朝堂里斗来斗去,都斗出魔怔来了,不整人就浑身不痛快!嘿嘿,我们还是别招惹他们的好。”
日出是官员们入皇城上班的时间,既午则是下班的时间。
在这两个时间站在官员们出入皇城必经的朱雀门前,属于典型的面子工程,做给那些官员们尤其是朝中大员们看。
杨钊见韦承恩虽然语言粗俗,人却是很爽快,也存了结交之意,便问道:“白吃了韦兄这顿酒,还不知道韦兄的家世?”
杨钊这么问是缘故的,能在金吾卫内当参军,必定是勋贵之后。既是勋贵之后,当然会以自己的家世为荣。
杨钊问他的家世,便是给他一个炫耀的机会。
不过韦承恩是个实在人,并不想炫耀他的家世,只简短回道:“阿耶是韦昭训。”
“左卫勋二府右郎将军,韦将军?没想到啊,韦兄气概豪迈,容貌不凡,原来是出自京兆韦氏。”
杨钊替韦承恩炫耀了出来。
韦承恩大手一挥:“不说这些虚头八脑的,来来来,杨老弟,我们喝酒。”
杨钊其实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韦昭训的女儿,也就是韦承恩的妹妹,便是如今的寿王妃,而杨钊的远房堂妹杨贵妃,就是上一任寿王妃……
这关系,要真探讨下去,还真有点尴尬。
酒过三巡。
杨钊又想到了韦兰和韦芝也出自京兆韦氏,随口问了一句:“韦兄和韦尚书(韦坚)一家,应该很亲近吧?”
韦承恩把酒杯往桌上一摔:“呸!一家子的狗眼看人低,我们勋公房和他们雍州房的,老死不相往来。”
“好。韦兄豪气。”
杨钊也厌恶韦兰那晚的做派,看韦承恩也更顺眼了。
…………
韦承恩说的没错,金吾卫兵曹营在皇城内的差事确实挺简单的,杨钊没过两天就熟悉了。
皇城内全是各部官署,每个官署都有定额的差役,再加上部分高官带的家奴,便由他们来保障官署区内的治安。
皇城北面是宫城,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太极宫和东宫所在。
那里不属于金吾卫的防区,金吾卫也进不去。
所以,金吾卫的巡防线路,只剩下一条,沿着皇城城墙和官署区之间的甬道,四周绕一圈。
杨钊只沿着这条线路走过一次。便如韦承恩所说,他们堂堂金吾卫兵曹参军,怎么能干这种逛大街的无聊差事,直接甩给手底下的武侯们去巡防。
至于武侯们是每天准时巡逻,还是学着他们一样找找地方偷懒,这就不归杨钊管了,反正他的命令是下达了。
实在是,巡逻与否,没有任何区别。
每天,只有日出和既午两个响鼓的时间点,杨钊会规规矩矩立在朱雀门后通往官署区的干道上,迎接帝国的官员们进入他们的办公楼。
每当这个时候,杨钊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后世的保安。
唯一的区别是,金吾卫还是很要面子的,他们只需威武地站在道旁,不会真像保安那样朝着过往的朝中大员点头哈腰。
同时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一睹这些帝国大员的风采。
中书令(即右相)李林甫长得十分儒雅,与人交谈时,喜欢抚着自己的颌下美须,面容安详而和蔼。
大唐的官员们大多出身世家,因而生活安逸,也不怎么守时,三百通日出的鼓声敲停后,仍有大部分官员捧着蒸饼边吃边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子。
李林甫却极守时,每天都是第一批入城的。
李林甫还有一个习惯,他会在朱雀门前下马,步行过城门洞后再上马,遇见杨钊或韦承恩等恭候的金吾卫队伍时,他也会下马通过,以示尊敬。
要知道,南衙十六卫禁军是归宰相调配的,也就是说,李林甫才是包括金吾卫在内的所有南衙禁军的大领导。
领导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