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成义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肉手一把扯住岳麒麟的袖子:“岳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叔叔?”
皇叔?
岳麒麟毫不犹豫点了两下头,脑海里冒出来的却是早间皇叔给自己喂食一幕。联起来一想,觉得自己简直不知羞耻,遂将脑袋又摇成个拨浪鼓,连连否认:“成义,你可不要误会,孤断断不是那个意思。孤怎会喜欢皇叔这样的老人家,孤素来尊老爱幼!”
“嘿嘿嘿。”卓成义璨然一笑,却忽然收声不语了。
他笑得岳麒麟暗自心惊,抬头一望,皇叔已然踏入了书斋的门。
“皇叔午安!”岳麒麟慌乱起身,动作慌忙到差点碰翻了椅子。
“午安。”
她想坐又不敢坐,揣着一些侥幸暗暗思量,最末那句话,皇叔应当听不分明罢?
卓皇叔却进而冷言:“往后少不得天天见面,燕太子大可不必如此拘礼。本王自问并无资格教授太子为君之道,但诸国国事想来大同小异,我教皇上临政,望太子悉心旁观,或能对您将来登位亲政有所助益。故而……太子即便嫌恶本王罗嗦,也请多加包容。”
若不是他口气十分冷淡,岳麒麟的眼眶便又要红了。天下怎能有这么好的叔叔!
只是这人太难捉摸,有时春风和煦,简直熨帖人心,譬如今晨;这会儿却又冷得像难化的坚冰,隔了山水千重。
岳麒麟惶恐不迭:“皇叔待孤之心,孤感激不尽,孤怎会有嫌恶之意……”
皇叔缓和些语气:“太子身上有伤,还请快快坐下。”
卓成义亦扯她落座,低低窃笑:“岳哥哥在皇叔面上太过拘谨啦,皇叔真不是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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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这种惜字如金之辈,罗嗦是无论如何称不上的。倒是这枯燥烦闷的政务,经他寥寥数语稍加点拨,再添上一番循循善诱,连岳麒麟这种料子,居然听得一下午不曾打瞌睡。
这阵子岳麒麟吊儿郎当在家号称养伤,皇叔却是日日都往宫里跑的。小肉包勤学不辍,隔了这些日子,握朱笔有模样有样,一派君王之姿,十足霸气。
与她这个扶上墙的燕太子没法比,成义这小孩肥则肥矣,耳大福厚,确有帝王之相。
然而皇叔自己岂不更有帝王之姿?他既然权倾天下这步都走了,何苦独留最后一步,止步不行?天下有几个叔叔,竟是一心意义辅佐自己的侄子的。私心杂念皆无,当真令人称奇。
岳麒麟思忖到这里,卓成义手捧一本折子,恰好笑出了声。
卓颂渊问他:“皇上笑什么?”
卓成义肉手点着折子上的话,笑得脸上肉都发颤:“这个王御史太过胆大包天,在折子上说要把自己的侄女嫁给皇叔,皇叔您说朕该怎么回他。”
卓颂渊轻微蹙眉,唤道:“无念……”
可无念这会儿并不在书斋里伺候,这粗心小子理奏折的时候又将它们弄混了。
卓成义不过逗笑一句,他其实是很乖巧的孩子,不等皇叔教导,提起朱笔便书:“‘此本乃朕之家事,难为御史大人忧思至此,然摄政王功高望重,婚姻之事不可儿戏,朕当亲自为其另行遴选贤良淑德的女子,再赐吉日完婚。’皇叔您看这样写可妥当?”
岳麒麟万没想到,卓成义竟是个毒舌胚子,王御史回家有得哭了。
卓皇叔当然高兴终于有了挡驾之人:“甚妥。”
卓成义体贴道:“此种事情平日恐怕不少,皇叔往后还有这样的折子便直接交与朕处置好了,免得看了心烦。”
卓颂渊面上不免小小尴尬,心底却很宽慰:“谢皇上。”
卓成义思虑一瞬,又道:“皇叔,前几日太皇太后与朕说,还常有人上疏请您废朕自立,可有此事?”
卓皇叔却也坦荡:“是。”
卓成义毫不避讳岳麒麟,走到卓颂渊跟前,倏忽已然跪在了地上:“求皇叔废了朕罢!”
岳麒麟讶然望着那团肉,卓皇叔吃惊得连忙去拽人,已是不及:“皇上怎可跪臣!皇上何出此言?”
小肉身子钉得牢牢,拖不起来,只肯直起身子道:“皇叔待我恩重于父君,若无皇叔,莫说成义,就连今日之楚国恐怕亦是不存在的。外人只道皇叔权倾天下,朕却深明皇叔之心,皇叔本是天命所归,您若有此意,朕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便可行之,如今您是日复一日在为朕亲政操劳铺路,比自己登基岂止辛劳百倍!然而朕不但无所报答,还得恳请皇叔万勿离朕而去,朕没爹没娘年纪尚小……朕只是想,皇叔若当了皇帝,便不会离开朕了,呜呜呜……”
言及此处,别说卓成义泪流满面,岳麒麟亦为这叔侄之情深深动容,狠狠拭了一把心酸之泪。
卓皇叔一番苦心绝无白费,这个肉包明白冷热,知恩图报,将来想必亦是个明君胚子。
然而这薛云鹏好大的胃口,难道他真要拐了卓皇叔私奔?
卓颂渊急急将这包子抱起,安回到了座椅上,温声责怪:“皇上听谁胡言的?臣何时说过要离开皇上。”
“呜呜呜,皇叔……”
想来小肉包这番忧思已久,这会儿算是彻底得了发泄,小孩子哭鼻子撒娇不论场合亦是常情。皇叔望望岳麒麟,凝重面色里稍带了一分歉意之笑。
难道皇叔竟能体恤她此时心境?
人家的叔叔……唉,若有个地方让她即刻遁了多好,她岳麒麟身为外人,杵在这一幕里实有说不出的尴尬。
“臣答应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