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和夜梦天同座八仙桌上首。
人是金暮黎请来的。
道长说不饿,年江春虽半信半疑,却不敢强迫,只原话回复。
金暮黎亲自去请人进厅就座。
那可是帮易锦杀死草木蛊的恩人,说不饿?
不饿也得上桌。
善水见她来,推脱之词立马憋在了喉咙口,半个字也吐不出。
夜梦天和易锦都敏感地察觉到什么。
没办法,那家伙微低着头、红着脸、看似大方实则扭捏的模样实在是……让他们想装瞎都装不了。
换月摘星手兰尽落最毒的就是一双眼睛,自是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只有憨货昱晴川是个睁眼盲,楞是把那遮掩不住的忐忑害羞,理解成很平常的不好意思。
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凝顿。
但很快就被金暮黎打破。
面色如常地将人按坐在夜梦天身旁,她微笑道:“道长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等你腹中不空了,我再和锦儿敬你酒,免得空腹喝伤胃。”
善水连忙起身摆手,惊慌道:“不、不行的,我不能~~”
“就一杯,略表一下心意,”金暮黎笑吟吟地打断他,又把人按回去,心情贼好,“绝不故意灌你。”
善水还想再说,金暮黎不想听他叽叽歪歪,干脆一手压着他肩膀,一手为他夹菜到碗里,温和与耐心皆是前所未有,“辛苦这么久,澡都没洗,道长先吃点东西吧。”
善水看着碗里的鱼肚子、红烧肉,沉默片刻,终究是取了竹筷,在众目睽睽下,两耳如被炭火熏灼般,头也不敢抬地垂眸吃了起来。
这原本是属于易锦的特殊待遇,可他看金暮黎如此伺候善水,却也只是神情微微一暗,并未心胸狭窄地表示不满。
因为那是他的大恩人。
也因为金暮黎并非是喜欢善水才这么做,而是代表夫妻二人向他表示关怀、进行致谢。
易锦没说话,夜梦天则站起身,抱拳行礼语气温和道:“夜某多谢道长费心相救,这份恩情,夜某定铭记心中。来日若有需要,道长请尽管开口,夜某必不推辞。”
“不用,不用这么客气,”因金暮黎还在身侧,善水便多了一丝手足无措的腼腆,想起身全了礼节,肩膀却还被五指石压着,动弹不得,又不好、也不想拨开她的手,“你、你坐,咱们坐着说话。”
夜梦天看到他臀腿微动却起不了身,不由睨了金暮黎一眼,淡笑着重新坐下:“恭敬不如从命。”
“就都坐着吧,也别轮流道谢了,不然道长没办法安心吃饭,”金暮黎的目光快扫一圈又收回来,“善水道长别怕,你若真的不胜酒力,一会儿我们便一起敬,同表谢意。”
说着,不待他推辞拒绝,又给他添了一筷子菜,“道长多吃点。”
善水又默默的塞。
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也不说喜不喜欢,好像一点都不挑食。
金暮黎见他来者不拒,便知这人既脸皮薄,又心肠太好,怕自己不吃,落了夹菜人的面子。
她仔细观察,只要他表情稍有不对,或将哪种蔬菜哪块禽肉微微拨弄两下,她就将它夹走,扔到旁边自己的空碗里:“不喜欢的菜,别勉强,你是解除身体疾苦、救人性命的医师,不用处处委屈自己。”
“可……”善水看着她碗里的菜,迟疑,“若都不吃,就浪费了。”
“谁说我不吃,”金暮黎终于拿开她的五指山,回到自己座位,端碗取筷道,“这菜是我夹的,既不脏又没口水,我为何不吃。”
众人惊悚地看着她。
易锦和夜梦天的脸色渐见复杂。
看向善水,善水的脸已经红如锅中大龙虾,接触到二人投过来的目光,他更加局促不安:“我、我饱了。”
说完就想跑。
夜梦天及时拉住他:“就尝了几口菜,饭都没吃,何来的饱?”
他无奈却温声道,“金姑娘从未吃过别人碗里的食物,包括锦公子,所以……我们只是一时太过诧异,没别的意思,道长不要多想。”
此话一出,道长更要多想。
“倒是你多想了。我不吃锦儿碗里的食物,是因为每次给他夹的菜他都吃光了,”金暮黎转头笑看易锦,“一直不给我表现的机会。”
易锦眼神委屈地回视她:“谁让姐姐挑的都是我爱吃的菜肴。”
“谁让你好养,什么都吃,”金暮黎抬手轻捏他脸颊,笑眼盈盈,“偏还吃什么都不胖。”
又捏捏他胳膊,“是尽长劲儿上了吗?”
“嗯,锦儿力气足,”易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打架不说,起码抱姐姐绰绰有余。”
金暮黎秒懂那光的含义,被撩得呼吸略有急促,却强自压下,放开手故作镇静道:“吃饭吧。”
草木蛊被除去,便是没了后顾之忧,两人都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金暮黎只是想想那超凡脱俗的骇然,身体肌肤就一阵阵发麻。
就是不知这具尚未经人事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住。
夜梦天将两人的暗流汹涌尽收眼底,心中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搞破坏,不让他俩有机会在一起。
因为当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易锦身上,金暮黎并不知三个人里最先醒的夜梦天究竟是何时醒的。
事实上,在易锦汗珠滚成溪、咬牙忍受最后一波穿肠噬腹般的剧烈疼痛时,夜梦天就已苏醒。
只是炭杀草木蛊正行至关键时刻,善水和金暮黎谁都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