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升起巨大的悲伤,也没有其他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是恍惚。
对未来充满憧憬,想在新世界到来之后成为医生,无偿地救治穷人,教授他们知识的威洛就这么死了?
他们离别之前还约定好的,等威洛学好了布列西语就来莱泽因深造,正好能赶上新思想的席卷。
还有门罗,被自己一点一点感染,想在平等会里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他开始做了吗?他做到了吗?
想为蒙勒哥人争取到生存空间的老金,圆滑处事却还是站在了平等会这边的鲁法洛,他们彻底改变移居者的生存困境了吗?
把一切心血都用在了培养威洛上,愿意带着他陪威洛一起创作一个新世界的辛老大,他的路走对了吗?
他们就这么死了吗?
只是莫莱斯一句‘牺牲了’,他们都这么轻飘飘地死了吗?
维拉克脑子很乱,各种情绪糅合在一起,甚至让他产生了恶心呕吐感。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多管闲事呢?
自己没有去搭理和本地人矛盾日渐凶猛的移居者们,自己没有给威洛描绘那个洁白的未来,只是做自己任务以内的事情,把黄金安全地带回来,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如果自己在听到温斯顿说他们在旧南约能成功只是凑巧后,就立即开始复盘整个经过,梳理疏漏,及时地补正那些隐患,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如果回到莱泽因之后,对远在旧南约的同志们多一点关心,多了解了解他们的情况,多关注关注那边的局势,察觉到危险的动向,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维拉克想了很多东西。
还没来得及悲伤,他就陷入了巨大的自责惭愧之中。
“维拉克?维拉克?”
维拉克回过神,看到基汀在拍自己的肩膀:“……嗯?”
基汀看着维拉克一脸茫然,眼眶流下泪水,一时间自己的情绪也难以控制,想到冰释前嫌的旧友,想到那么多视他们为方向的人,鼻子一酸:“还好吗?”
“我……”维拉克用手抹了一把脸,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维拉克。”诺德、迪亚兹、墨菲、皮雅芙围了过来,伤感地看着不能自已的维拉克。
维拉克抿着嘴,摇摇头。
强忍着不在干部们面前情绪失控的伯因见维拉克和基汀的样子,一手捂住脸,转过身颤抖着深呼吸着。
这几人都是和那些人打过交道,一起在旧南约的斗争中出生入死过,更是平等会在旧南约一系列安排的组织者。
他们内心承受的压力与冲击,都远远不是其他干部们所能感同身受的。
莫莱斯心情也很痛苦,但他知道伯因、维拉克、基汀他们只会比自己难受几百倍,现在只有他能站出来帮大家走出低谷:“同志们。”
会议厅里弥漫着悲痛。
或面色沉重,或眼眶湿润、或低声抽泣的同志们看向了发言的莫莱斯。
“我知道这件事没有人可以接受得了,因为那是成百上千条鲜活的生命。”莫莱斯叹了口气,“我很想让大家放开了去哀伤,这样心里好受一点,还想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慢慢地走出低谷期。可我其实更想说的是,我们最好适应这一切,学会把这些放在心底。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革命往往伴随着牺牲,牺牲往往伴随着我们。”
“这控制不了。”一名与旧南约里牺牲的同志是挚友的干部难以像莫莱斯所说的走出来。
“可我们必须得控制。”莫莱斯道。
伯因再次平复好情绪,转过身先是看了一眼不在状态的维拉克、基汀,接着面向众人:“这件事我担有最大的责任,是我的失策导致了旧南约分站的同志们牺牲,我无法想象到我该怎样弥补这一切,但最起码我不配再担任会长。”
“说什么呢!”莫莱斯语气加重了些,“什么叫你担有最大的责任?当时旧南约分站的事情是我们所有人开会举手表决决定的,怎么能把责任都算在你自己的身上?”
“我身为会长,没有认清局势,忽略了重大的隐患,责任当然要由我来承担。”伯因希望这样心里能好受一点,也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难不成平等会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地方?我们都不同意,你一个人能决定了平等会里的事情?这事我也有责任!但我可以卸任副会长一职,你不能!现在平等会还在艰难地与政府抗衡,你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这个时候你不能再有任何变动!”莫莱斯坚决阻止伯因一个担责和卸任会长一职。
“我也有责任。”
“当时我也没发现问题,同意了这个计划。”
“还有我。”
干部们纷纷表态,愿意共同承担责任。
平等会尊重每一个人的意见,采取投票制,就算是会长伯因也没有和所有人对着干的决定权,这代表着做出这样的决定,起码经过了半数以上干部们的同意。
现在这些干部们都站了出来,希望共同承担责任。
错误已经发生,要是再连错误都不敢承认、承担,那他们就没有脸面对牺牲的同志们了。
“我们大家都可以承担。”莫莱斯起先说的是自己有责任,没把其他同志牵涉进来,如今其他人都发话了,他便顺势集结了所有人的声音反对伯因独自承担,“你要辞职,那我们大家干脆都辞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