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歌是阅过世事的人,又从不把这类小事放在心上,清者自清,她相信明白人自然会明白她,因此她本不该有这样不情愿的想法,却是切肤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她竟然会有些不舍得他,如果就要这样告别的话。
她戴上耳机,再也无力管门外的事,只觉得全身都沉浸到别的世界里去,这感觉让她安心。那是立夏的时节,她知道阳台上的茶花已经开得正旺,在夜里观望,尤为雅致。她一向喜欢花,更钟爱花香,那样向死而生的活法,是应该被惊叹的,她会联想到自己的生活,一直以来,她确实是肆意得让人摸不透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心之所向,也不会忤逆自己的情绪,她只是摸不清,不知道有些情绪该如何归类,对与错之间的界限,实在太过模糊了。
这个夏天不能被千篇一律地对待,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又不知道,究竟是何种解释能够让一切变得特殊起来,窗外稀稀落落的鸟叫,像是春意。她躺在床上,听着耳机里的音乐,觉得昏昏欲睡,就这样梦到了许多人事,也梦到曾经的自己,梦见一树繁茂的枝叶簌簌生长,梦到年少。
夜里她走出房间,发现孟离笙已经离去,看到江秦正站在阳台上。
其实有许多次,她这样从后面看他。他总是喜欢这样默默站在夜色里,几许烟灰飘落,刚见面时的寸头如今已经长得快遮住了眼。他实在太瘦削,是那种看得到年轻的精瘦,她总是觉得自己有些胖,煞是羡慕他。那样的夜里,她知道他都在独自缅怀,而他的人生,自然是有太多需要缅怀的往事,触及伤心和失望。她许多次心疼他,这样心疼起来,她便忘记自己经历过怎样的故事,就可以假装成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这样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她倒了一杯凉透的茶,走到他身边。
薄凉的月色里,他竟然在哭。
她见过他醉酒后大哭的样子,但是这样安静地涌泪,她却是极少能够想象,一直以来,他都是淡漠的性格,有时候沉默致令她捉摸不透,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藏在表情之下,她触不到,更无法感同身受。
如今他就这样站在夜里,背影萧索,肩膀带着微微的颤抖,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她将茶杯放在围栏上,将他转过来,抱下他缓缓亲吻,他的嘴唇干涩而粗糙,混着咸涩的眼泪,她觉得很难过,眼泪也是留下来,却不问起源头,像是一种灵魂的自我救赎。
“她怀孕了。”江秦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是你的?”
“不,不是。”他眼睛里都是失望。“她要跟他出国去待产,那样孩子一出生就有绿卡,往后无忧,她或许不会再回国。”
“那你怎么办?”林歌吃惊地明知故问,开了口便有些后悔,默默看着他。
他一副失色的神情,哀伤至极,却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