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部王室进京,是件大事,毕竟此番他们进京,与往日不同。如今的胡部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谁强谁弱,满大梁都心中有数。况且不久前两国边界刚刚交过火,原以为就此撕破脸皮,谁承想胡部进京照旧不误,此举不仅让大梁琢磨不透,就连邻国大齐亦一头雾水。不管怎么说,人家既然来了,大梁还是得拿出待客之道,温熹园上下越发忙碌。
水云游那条宫道上,梵音每走两步便有宫女宫人向之行礼,起先梵音还一一回应,次数多了倒也懒了,随他们去吧。不过这件事情倒提醒了梵音,兵符一事需得在胡部王室进京前完成,毕竟谁也不知他们进京有什么目的,万一节外生枝,只会对裴苏御不利。
况且,她不知道此番来京的队伍里,有没有泥黎境的人。既然是王室,那么只效忠于王室的泥黎境不可能不来,所以她更要尽快脱身,她身上的毒还没有解掉,银孑那边的蒲苇花还需要些时间。
梵音先去了趟制药局,转而走访制香局,择了几味与淘沙春去相似的药材和香料才回宫。回宫后,梵音也没歇着,马不停蹄地开始制香,以破解香的用料断定那人来自何处。
庭院里支起炉火,放上一只小小的砂碗,梵音熟练地煮着各色药材和香料,没一会儿飘散满院。
倏地,小楼后隐约异动。有人落脚于百花前,不疾不徐地往前院走来。梵音头也不回,专心调香,便听熟悉的一声:“力拔。”
那翻墙而入的竟是伯乔。为此,别云间上下已见怪不怪了,人人皆知伯乔大人与力拔姑姑两情相悦,又是皇上亲自赐下的婚,容华娘娘也是同意了的,只不过眼下情况特殊,还未公开,两人只得这般“偷偷”见面。
说是“偷偷”,与光明正大只差一个门,怎么说那也是忠勇侯世子,谁敢说什么。
起先力拔还极力反对,后来伯乔再来不论给她带什么,都会给梵音带一些,比如上上次的孤本,上次的心经,这次更为应景,是本香谱。
梵音惊喜地看着这本香谱,赞许地望了伯乔一眼。她正愁解开香料没处对照呢,这不就来了?
力拔羞涩地接过伯乔递来的东西,在山河不怀好意的眼神下送回屋中,回来时才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皇上下朝了吗?”
伯乔道:“下了。今日比往常早些。”
力拔看了眼梵音:“不是说近来朝中事情甚多,上朝时间都要比平时长些吗?怎么反而短了?”
梵音指尖轻动,听伯乔说道:“正是因为朝中事多,朝堂中争乱不休,谈论不出个结果,皇上便让他们明日再议了。”
梵音阖眸,静静感受香料的味道。“江原的事,可有结果了?”
伯乔道:“没有。眼下争论得最凶狠的还是这件事。席氏主张商氏出兵,可商氏认为庄勇新官上任,就该让庄勇带兵前往江原,庄勇同意带兵,但要商氏将其应有的兵力归还,但商氏不肯,说对付那些流民,数千兵力足以,勿需杀鸡用牛刀。双方这才僵持到现在。”
梵音不以为意道:“这种事情,谁先动摇谁便输。”
伯乔道:“是的。皇上也是这样说的。但若一直这样没个结果,只怕公羊虎真会攻到上京来。”
梵音净手,搅动汤汁。“他们巴不得。如此天下大乱,岂非称了他们的心?”
伯乔道:“这样的话,皇上就危险了。”
梵音过滤掉残渣,起身扑了扑手。“带兵这件事情,明宿怎么说?”
伯乔道:“他不敢说什么,先前还能用舒明仪的死挡一挡,这回靖阳侯府出事,他大受牵连,这段时间不敢轻易冒头。”
梵音轻笑:“是不敢轻易冒头,还是坐山观虎斗?”
伯乔一怔,没懂梵音的意思。
梵音说得再明白些:“明宿此人野心昭昭,桀骜不驯。商栖迟夺他二十万兵权,他真能无动于衷吗?”
伯乔将此话在脑袋里转两个弯,忽然眼前一亮。“臣这就去办。”
梵音眼睫轻垂,转身走上楼梯。
*
“她想让明宿替她拿到兵符?”菱纱阁,裴苏御合上奏折。
伯乔诚然:“陆容华的确是这么说的,皇上觉得可行?”
裴苏御淡笑,温度几乎于无。“明宿放出消息让逸兴思得知真相,进宫问询容华,险些酿成大祸。这一回,她想用同样的方式,让明宿误会商栖迟八月十五会将兵符转交给商康武,以激明宿动手。好一招以牙还牙。”
伯乔眉头紧皱:“可容华怎么就确定,商娘子八月十五一定会转交兵符呢?转交兵符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何偏偏选在宫宴那天?”
裴苏御耐心解释道:“不论是温熹园还是皇宫,席氏的耳目比之商氏只多不少,商栖迟纵有千百个方法,也难逃席氏耳目。说到底,只因那是兵符,商氏并不敢赌,倘若是别的什么,商栖迟大可放手去做。”
伯乔恍然:“所以商娘子选在中秋宫宴,是想趁乱送出兵符?”
“没错。”
伯乔又问:“可商娘子不送兵符不就好了?为何非要转交到商将军的手上呢?”
裴苏御平静道:“的大火。皇宫走水是为不吉,皇宫龙头之位走水,是为大凶。相信这些天,坊间已有传闻,大梁气数已尽,此乃天昭。”
伯乔沉默。坊间的确流言甚凶,甚至将罪责通通怪到裴苏御的头上。说他身有残疾,不配当皇帝。说他继位以来,毫无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