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回盯她,眼神冰冷宛如数九寒冬。明寒霜教梵音的眼神震住,不由自主地觑起眼睛。
韩拾录慢条斯理地捋平证物,轻轻哼道:“靖阳候是不是为人构陷,大理寺已查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怎么,靖阳候夫人如今是想抵赖?”
明寒霜高傲地偏过头,精锐的眼眸落到韩拾录身上:“是抵赖?还是故意栽赃?韩大人再清楚不过吧?”
韩拾录当即眉头一皱:“侯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寒霜笃定般说道:“此案由韩大人亲手置办,所有证据皆由韩大人亲自验收,韩大人若想动什么手脚,岂非太过容易?”
“侯夫人说话可要讲证据!”
“证据?”明寒霜拔高音量,形容愈加猖狂:“韩大人私下与席太师往来密切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胡说!”韩拾录脸红脖子粗,指着明寒霜怒吼:“老臣何曾与席太师来往密切?!”
明寒霜无所畏惧,笑容已近乎扭曲:“韩大人,别开玩笑了,且不说过往种种,就说前几日上京城的桂花夜宴,你家千金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缠着太师府的二公子不放呢?怎么?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你与席氏的关系?”
太师府二公子,席斯祁?梵音眼珠微转,回忆起数日前桂花夜宴上,她的确见过席氏两位公子,却是没见过明寒霜口中的韩氏的千金,不过不论此事的真假,从韩拾录的表情不难看出,这位千金的确对席氏二公子有些微心思。
梵音不动声色地往白烛伊那边望去,正巧碰见白烛伊似茫然又困惑的目光落到神色微变的席斯幽身上,梵音嘴唇微勾,不置一词。
她还是好好看戏好了,这一出狗咬狗的大戏。
然而导出这场大戏的,正是站在韩拾录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逸兴思。
视线在空气中碰个正着,两人均别有深意地颔首,颇是心有灵犀。
韩拾录气到浑身发抖,再也不顾忌此刻身在何处:“明寒霜!你休要毁我女儿清白!我女儿何曾与席二公子纠缠不休?!你空口白牙就能辱没她了吗?!”
明寒霜掷地有声道:“少给你女儿贴金了!你女儿心悦席二公子满城皆知!岂是我空口白牙就能捏造的?韩大人,你眼下这般激动,可是因为被我当众挑明,恼羞成怒了?”
两人毫无顾忌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吵起来,韩拾录仿佛受了明寒霜影响,也跟着像个泼妇般怒指狂骂,全然把菱纱阁当成菜市场。立于裴苏御一侧的席斯幽此刻的面容已极为难看,她的目光幽冷,几乎要化作利刺,刺穿韩拾录的喉咙。
死不足惜的蠢货。席斯幽心中怒骂,闭了闭眼。韩拾录的确是她父亲的人,此番查处郑树氏,构陷陆叶弘,是她父亲一手操纵,为了郑树氏贪污的那笔银钱,父亲甚至不惜派出一直暗中假意向商氏靠拢的韩拾录,不曾想此人竟如此无用,三言两语就教他人搅乱了阵脚!那靖阳候夫人向来是个泼辣凶悍的,与她纠缠得不到半分好处,他韩拾录较这个真作甚?还是说,有人刻意让他较这个真?
韩拾录爱女如命上京城无人不知,相信明寒霜也深知这一点所以选择在上面猛做文章,归根结底,这件即将板上钉钉的事忽然出现转折,问题就出现在皇上因何忽然召见明寒霜。
据韩拾录说,陆叶弘上诉中提及郑树氏曾与靖阳候勾结,陆叶弘于此事清白得很,因何忽然把靖阳候牵扯进来?况且此案的关键性证人,可是她的盟友,逸兴思啊。
逸兴思?
席斯幽脑中灵光一闪,倏地向逸兴思看去,尽管逸兴思收回目光非常及时,但席斯幽还是看见了,方才逸兴思视线所落之处,正是一旁静看韩拾录和明寒霜争吵的梵音。
只一瞬,席斯幽恍然,哪怕心底仍有一丝不敢相信,但除了这种可能,席斯幽想不到别种原因。
到底是两小无猜情深义厚,好,好得很。
席斯幽脸色阴沉一如夜幕中乌黑的云,她转过身硬邦邦地开口:“皇上,臣妾的身体忽逢不适,先行告退。”她的声量不高,却额外突兀,台阶下吵闹不休的两人闻声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注意力都集中在席斯幽的身上。
裴苏御对此反应极淡,他像尊雕塑般,轻轻地应声,席斯幽头也不回地离去,离去前看向韩拾录的目光已泛杀意,韩拾录立时清醒过来,肝胆俱寒。
白烛伊再迟钝也发觉此事的不对劲,她本是抱着看梵音好戏的心态盛装来此,不成想稀里糊涂地看了场大学士和侯夫人间的对骂,真真奇也怪哉。再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白烛伊借着看望席斯幽的由头匆匆别去,菱纱阁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半晌,裴苏御幽幽开口:“两位可谈明白了?”裴苏御这字用的极妙,讽刺的意味与明说别无二致,且他声线温柔语调平和,语意愈加尖锐。
明寒霜骂劲正足,环抱双臂冷哼,韩拾录却教席斯幽方才的眼神吓破了胆,颤颤巍巍抱拳道:“老臣惭愧,此事委实复杂,不若明日再议。”
裴苏御平静地一如往昔,可周遭散发的气息蕴藏着不可言说的压迫与威慑,他勾勾嘴唇:“好说,都退下吧。”众人陆续往外走,梵音堪堪抬脚,便听裴苏御声音微冷:“容华留下。”
众人皆是一怔,逸兴思不由地往梵音这边多看几眼,却见梵音俯身说是,遂凤眸黯淡地走出菱纱阁。
一场闹剧暂时落下帷幕,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