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明兰问道。
屋子里头,夫妻二人大眼瞪着小眼。
徐章摊了摊手:“然后太后语重心长的训斥几句,说什么官家乃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日后是要执掌朝政,治理天下的,让我好好教导官家,莫要再说这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容易让官家产生误解的话。”
“这也太……”明兰刚想抱怨两句,可忽然想起了昔日长枫在外与人饮酒狎妓,酒后所言,一字不落的都传到了嘉佑帝耳中的事情,立马便抬手掩住樱桃小口。
脸上神情连连变化,颇为复杂。
“这也太较真了吧!”明兰压低了声音,一副怕被人听了去的模样。
“太后娘娘素来贤德仁善,开明大度,怎么现在不过是因为几句连似是而非都算不上的话,就这般对官人。”
想起徐章说起在宝寿宫外跪了一个多时辰,明兰就替徐章觉得委屈。
“好了好了!”
见明兰一副要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模样,徐章忙安抚道:“这不是没什么吗,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今日这么一遭虽然来得突然,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明兰眼睛一转,听出了徐章话里的意思:“官人说的是,现在知道了,不过是被太后罚跪一顿罢了,而且太后肯这般对官人明说,直接训斥,说明她对官人还是信任的。”
“就怕那种知道了反而装作不知道,隐而不发,等到了恰当的时机,再突然发难,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明兰所说,正是徐章心中所想。
“至少现在能够确定两件事情。”徐章沉声说道。
“第一,太后还是惦念着当初我从虎口之下,救下她和先帝的旧情的,对我还是有一些信任的。”
“其次,现在的太后,和先帝在位时的太后,不,应该是说和乙巳之变前夕的太后,已然截然不同了。”
徐章眸中闪烁着微光,一字一句的说,面色颇有些凝重。
明兰道:“官人是说,太后大娘娘因为乙巳之变,受了刺激,性情之上,发生了变化?”
以前的曹太后,贤德开明,仁善大度,和嘉佑帝相互扶持,母仪天下长达数十年之久,不论是在文武百官们心中还是在老百姓们心里,都有极高的威望。
可现在的曹太后,却因为徐章教了天子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这般大动肝火,将徐章堂堂朝廷三品大员,九卿之一,永平侯,金紫光禄大夫,一句话不说就先罚跪了一个多时辰。
如今徐章的身上虽然有着爵位,可那是徐章自己用一桩桩一件件的功劳挣来的,说到底,徐章可是正儿八经的新科进士出身,是在正宗不过的读书人。
昔日太祖皇帝建国立朝时便曾说过,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方才有后来的南征北战,无数世家大族争相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方才有了如今大宋近百年的国祚绵延。
虽然现如今官家年幼,曹太后受先帝遗命,百官推举,垂帘听政,执掌玉玺,手握大权,可此举着实已经有些过了。
徐章点了点头,“人之一生,长达数十年,不可能一直都是一成不变的。”
“尤其是每逢大变之时,人心总是难免会发生某些细微的变化,有时连咱们自己都没有办法察觉。”
“所以圣人才说:吾日三省吾身。”
明兰深以为然的点头。
徐章端起茶盏,将里头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才有些唏嘘的道:“看来这韬光养晦的日子,还得且过好一阵子才行。”
“太后欲维系先帝旧制,官人却满腔抱负,意欲效仿范文正公,革故鼎新,施行新法,看来官人将来和太后对上,已成必然。”
徐章有什么事情,素来都不会瞒着明兰,变法改革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说一个人扛着就能一个人扛着的。
徐章如今是宥阳徐氏的代表人物,被封永平侯,更是明兰的夫君,将来明兰孩子的父亲。
“变法革新?”徐章摇了摇头:“不过是个空前的美梦罢了,若是当真想要变法革新,只怕便要将我自己推到天下所有世家大族的对立面。”
徐章的话语之间,满是无奈和唏嘘:“若是不能进行一场天翻地覆的变革,这样的变法,要之何用?”
徐章望着明兰,眼中带着恐惧和无措,明兰从未在徐章的身上的看到这样的眼神。
“明兰!”自从成亲之后,徐章称呼明兰,不是娘子就是夫人,这样直呼姓名,还是头一遭。
明兰娇躯微颤,看着徐章的眼神,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徐章起身,走至明兰身前,拉着明兰的手,俯身将明兰抱了起来,坐在了明兰原本坐的椅子上,将明兰横放在自己的膝上,双手紧紧的将明兰搂入怀中。
明兰没有半点抵抗,十分顺从的让徐章搂着自己,脑袋却并未如往常一样,往徐章的怀里靠过去,而是正视着徐章的眼睛。
徐章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明兰,没有再继续说有关变法的事。
可明兰却能从徐章的眼神之中感觉的到,徐章的心里,藏着很重很重的心事。
良久,徐章才缓缓开口。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志向,更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绝无,至于范文正公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崇高精神,虽心中敬佩,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要如范文正公那般。”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一辈子平安和顺,无病无灾。”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