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很静,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殿,殿下?”曹仁压着嗓音喊道。
“没事。”傅延祈摆摆手,“你且先退下。”
“是,殿下。”
即位为旁?即位为帝?从此,整个天下都将是自己的?
傅延祈小心翼翼地将那卷黄绸放回匣中,然后走了出去——他需要静一静。
湖心亭。
眺望着四处的景致,傅延祈安然如山。
“凤兮凤兮归故乡,邀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一阵悠扬的歌声忽然传来,傅延祈怔了怔,旋即飞起。
当他看清那个坐在柳树下,缓操弦琴的女子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巨大的惊喜瞬间在心中激荡而起。
母后?
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这个人,并不是母后。
比现在的夜璃歌年轻,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媚态。
巨大的怒气忽然间化成了飞烟。
他屏住呼吸,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一曲罢,女子站起身来,抱着琴调头就走。
“等等。”
女子站住脚步。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傅延祈问出一句很蠢的话。
“湛雪。”
女子扔下两个字,轻飘飘地走了。
傅延祈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
后宫中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美人?为何从前他都不知道?
……
“曹仁,曹仁……”
“殿下,什么事?”
“那——”傅延祈不知该怎么形容,可是那女子的身影,却仿佛生了根,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怎么也拔不去。
“殿下?”曹仁一看他的表情,已然心知大半。
“算了。”过了片刻,傅延祈又一甩衣袖——这种事,跟一个宫侍说,有什么趣,况且那个女子……他觉得自己不能想,一想就全身难受。
夜里。
傅延祈躺在床上,脑海里晃来晃去的,全是那女子的倩影,尤其是她眉宇间那一丝淡淡的霜然,自傲得像是——凤凰?
对,就是凤凰。
一只光华灿烂的凤凰。
他忽然抖了起来。
然后从床上一跃而起,大步流星地朝门外奔去。
月华如练,照着他茕茕的身影,却不知该往哪里去,能往哪里去。
她是谁?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一颦一笑,都有那样强烈的魅力,搅得他的心像火烧一样。
傅延祈紧紧地握起拳头,觉得要做点什么,可他该做点什么呢?
是立即去找她?可是这半夜深更,从何找起?
姑娘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轻轻一顾,只留给我一抹淡淡的身影?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真地很想你?
当然,没有人会听见他的声音。
年轻的男子觉得,他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个人,如此急切地想要守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分享人生的痛苦和欢乐,甚至,往日里生机勃勃的一切,都失却了颜色。
他只想看到她。
无论她是悲伤流泪还是开怀而笑。
这样的感觉,竟比见到夜璃歌时,更来得急切。
老天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一抹白影在树林间闪过。
傅延祈毫不迟疑地追了过去,却见她在一棵琼花树下立定,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枝上大朵如玉的花儿。
他只往前踏出一步,便顿住了,她的身上仿佛有一股奇怪的魔力,生生将他镇住,让他无法近前。
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直到她收回视线,朝他瞧过来。
“湛雪……”
傅延祈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女子勾起唇角,淡淡笑了笑,便转向树后,傅延祈当即迈步追去,树后却空空如也。
“湛雪!湛雪!”他不禁提高了嗓音,却只在树后拾到一根雪白的丝绫。
男子拾起丝绫,仔细揣入衣袖中,这才怅然若失地朝寝殿的方向而去。
……
“看来这个法子,果然管用,霁烟,你要用最短的时间,将傅延祈的心,牢牢地掌握在你的手中,让他为你而生,为你而死,为你而疯狂。”
“霁烟遵命。”
黑暗中,男子慢慢地转过身来,视线在霁烟脸上扫了扫:“还别说,上苍赐你这幅绝色容颜,千万别浪费了,或许,你能成为第二个凤元皇后。”
“霁烟定然不会辜负主人所托。”
待男子消失后,霁烟方才转头,慢慢地朝回走。
这是一座荒凉的,破败的宫殿,女子静静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
确实很美。
每一个见过她真容的人,都说她和当年的凤元皇后一样美,甚至,比凤元皇后还美。
可是,美与不美,她却全然不在意。
因为,她的心是冷的。
犹记空谷幽兰,相思红豆零落如雨,那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之后,她已经冰冷了心,发誓今生不再爱,不管对方的身份是高贵还是贫贱,相貌是英俊还是毫不出色。
君纵有水流花谢之意,然妾,却已然无心。
就像被冰封冻的湖面,再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傅延祈,一国帝君吗?威加四海吗?
她忽然笑了,拿过桌上一朵红花慢慢攥紧,任由那血一般的汁渍,从指间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