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喜珠的话让红蕊的心平复下来,于是,她回到床边,往枕上一靠,片刻功夫便呼呼地睡去,倒是喜珠自己,却被红蕊的话搅乱了心神——其实,喜珠之所以和红蕊一起“谋害”明姑,自然有她的盘算——从前姣杏儿在时,她跟姣杏儿是走得最近的,也曾得过夜璃歌几回赏赐,因此她心下忖度着,若姣杏儿去了,升任总管的自该是她,不然,也得一个掌事的职位,哪晓得明姑升任总管后,对昔日的姐妹却并无半分提携之意,反而有意远离,她的“居高临下”,确实引起了众宫女们的不满,所以今日院中之事,并无半个人,为明姑说话。
只是——
喜珠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很不踏实,尤其是当夜璃歌的目光,扫过她脸庞的那一刻,她居然有种通体发寒的感觉。
这位皇后娘娘,平日里是不怎么打理事务的,从前的宫务,也多半是姣杏儿在操持,姣杏儿能干,且极会拉拢人心,所以宫女中很是平静——大家都知道,要想指望凭借相貌,飞上枝头做凤凰,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安安心心地领着每月五两银子的俸禄,准备将来出宫嫁人。
但喜珠不这么想。
民间的清苦生活,她从小已经过惯,所以,她也期盼着,自己至少可以像姣杏儿那样出人头地,将来被皇后赐婚,那是多大的风光荣耀?就算进入夫家之后,也断断没有人敢瞧不起。
按说,这丫头的盘算也不错,若她踏实勤进,没准儿还真能得到夜璃歌的赏识,只是,只是她对明珠,确实心怀不忿,故此把脑子动到了旁路上。
喜珠自己当然不会觉得那是什么错,在她看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姣杏儿,也未必事事干净,经常是抢其他宫女在夜璃歌面前的风头,才让自己的位置稳若泰山。
喜珠这样想着,一颗心缓缓沉淀,慢慢合上双眼。
清晨,一阵密集的鼓点将宫女们从梦中惊醒,宫女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胡乱穿上衣服,匆匆跑出,却见石阶之上,夜璃歌一身凤袍,端然而坐。
“参见娘娘,参见娘娘。”宫女们赶紧乱七八糟跪了一地,冲着夜璃歌连连叩头。
“因明姑失职,从今日起,由本宫监督你们,完成宫内各项事务,张俊,且将本宫拟好的条呈,分发给她们。”
“是。”
夜璃歌身旁走出一名宫侍,手捧一叠宣纸,徐步下阶,按照上面标好的名字,将宣纸一一分发给各宫女。
“现在,你们且仔细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问。”
宫女们各自展开手上的宣纸,仔细看时,见上面不仅有字,还有图,那些不识字的宫女,也都明白各自的事务了。
“可都明白了?”
“明白了。”
“那就去干活吧。”
宫女们起身,各自忙碌起来。
“红蕊。”
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红蕊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宣纸飘落于地,她赶紧弯腰拾起,忙不溜地转回:“娘娘,奴婢在。”
“戌时,等她们做完了,你便逐一检查,登记回禀。”
“这——”夜璃歌的话,让红蕊大出意外——监察之权,向来都是总管职掌。
“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
“那就去吧。”
等宫女们散去,夜璃歌这才起身,回到寝殿里。
其实,对于宫女们当中发生的事,她早已洞若观火,只是不想明着处理。
跟她玩心机?这帮丫头,还真是胆大。
忙碌一天后,整个内宫门窗整洁,一切井然有致,红蕊按照夜璃歌的吩咐,一处处仔细查验,若有纰漏处,立即命宫女们补救。
宫女们累了一天,回到宿室时,个个腰酸背痛,难免有怨言。
“想不到,明姑总管一去,由皇后娘娘亲自掌管,活儿比从前多了一倍,以后要是天天这样,咱们该怎么活啊。”
“是啊是啊。”一帮宫女忍不住附和道。
“红蕊姐,”另一名宫女又道,“皇后娘娘让你监察咱们,是不是,准备升你做总管?”
“我只是暂代。”红蕊的面色却很平静。
“我在想,明姑总管在禁室里被关六天……会怎么样呢?”
“六天不吃饭不喝水,你们说,会不会死人啊?”
“是啊是啊,明姑总管真可怜,才当上总管一天。”
“谁让她那么轻狂,照我说,活该。”
“话可不能这么说,明姑总管平时对你们,也算不错,她吧,个性是倔了些,可从来不耍手腕,也不在背后嚼人舌根子,不像某些人,花花肠子老多了,就怕自己吃亏。”
宫女们七嘴八舌,越说声音越大,外面忽地传来一阵梆响:“吵什么吵?这都深更半夜了,还不睡觉?”
宫女们这才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打着哈欠,钻进被窝里。
夜深人静,月亮升上半空,清圆清圆的一轮,
“吱呀”一声,宿房门隙开一条缝儿,闪出道小小的影子,沿着石甬子路,直飘到假山后面。
这儿,应该安全了。
红蕊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选了块干净的石头,侧身坐下,将双肘支在膝头上,手掌支着下巴,抬头望着空中的月亮,开始想心事。
阿娘,阿弟,乡下的屋子,这一切,似乎都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