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蔡明捷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梢。
“大人可想转运?”
“怎么转?”
“听说城郊有座青阳观,里面的太上真君……”
他的话尚未说完,蔡明捷已然一声冷哼:“阁下只怕是找错了对象,我蔡明捷一生,向来最不信的,便是这鬼神佛道之说!”
田术士仍旧不恼:“那大人可知,前任中枢冯大人,原本不为皇帝所喜,为何后来却官运亨通?”
“为何?”蔡明捷几乎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田术士见他如此,知他心内已然动念,反而截住话口,把杯中清茶饮完后,便站起身来,作势欲走。
蔡明捷也不虚留。
按说,这两人也算是斗智的高手,一个知对方来此,必有缘故,断不肯入宝山空手而归,而另一个则有意想钓人胃口,端端架子。
但凡人与人合作,总是因为有利益共通点,否则便不能达成一致之协议,如果两方各打算盘,始终是力使不到一处去的。
田术士站在院里,抬头朝那华茂的树上看了两眼,连连叹道:“可惜,可惜。”
说完方才离去。
蔡明捷始终端坐不动。
他确实是想扳回一局,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只怕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不会是严思语的对手,倒不如让着他些,自己潜伏,韬光而养晦。
至于那青阳观……
……
人生很多事,倘若能退一步想,便会少很多不必要的烦恼、忧愁。
这是梁玖此时的感慨。
作为一个从废帝时期至今,始终屹立不倒的元老,梁玖自然有其过人之处——那就是,深藏不露,不管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他始终不偏不倚,不慢不火,也不向任何人靠近,只是一板一眼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之事,也不与任何人争功。
因为他的这种性子,使得他可以平和地与朝内每一位“权贵”和平相处——不管是曾经个性狂傲,后来城府内敛的冯翊,还是眼下这位声势正隆的严上卿。
但,这并不意味着,梁玖对于天下的时势,没有自己的看法,相反,他瞧得非常清楚,当下确是北宏有史以来最兴盛之时,傅沧泓的宏才大略,夜璃歌的智谋卓越,都是不言而喻的,因此反而显得他们这些臣子毫无用武之地。
而梁玖,却乐得做一个太平宰相,更何况,再过不久,他就可以从容地退出朝堂,把手中的权势交给年轻后辈。
想想真是,无官一身轻啊,从此以后可以放舟天涯,吟风弄月,再不过问红尘俗世的种种烦恼。
功名如何?富贵又如何?他梁玖见得,难道还不够多吗?
“大人。”管家轻轻走到他身后,立定。
“什么事?”
“周立和傅温两位侍郎来了,正在侧厅里候见。”
“嗯。”梁玖点点头,“呆会儿,你且摘两盘后院里的青梨送来。”
“青梨?”管家有些不明所以——那青梨并未熟,又生又涩,大人这是要拿它——
“别的,你不要多问。”梁玖摆摆手,转身慢腾腾地踱着步子,往侧厅走去。
“学生见过老师。”
周立和傅温同时起身行礼。
“嗯。”梁玖摆摆手,“你们且都坐吧,这个时候,怎么想到上我这儿来了?”
“学生来看望老师,本是人之常情。”
“你们能来,我当然很开心。”梁玖脸上浮起几许兹蔼的笑,“你们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今后一定要和衷共济,为国效命,天下如何,端地要看你们这群年轻人了。”
“老师。”周立脸上浮起几许迟疑。
梁玖淡淡扫了他一眼,口吻平和地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老师,学生眼下有一事不明白。”
“且讲来。”
“老师觉得,眼下这光景,可否称得盛世?”
“依你看呢?”
“学生……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照实说来。”
“如今天下富足,一州一邑十户五丰,余者也可安然度日,确实堪称太平盛世,然则官制冗杂,军队则暮气沉沉,上层子弟皆沉溺于享乐,不思进取……”
周立的话尚未说完,却见梁玖用衣袖掩着唇,吭吭地咳,当下便打住话头。
“大人,小的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周立和傅温同时转头,但见一名仆役手捧一只瓷盘,徐步而进,恭恭敬敬地将瓷盘放在木桌上。
那瓷盘里,放着六只青梨。
“家下人已经用井水清洗过了,你们且尝尝看。”
周立和傅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但到底不便拂逆,于是各自拿起一个青梨,轻轻咬了一口。
好酸,好涩。
周立下意识地想吐,却到底忍住,蹙着眉头把梨块咽了下去。
傅温却从容自若地吞下梨块。
“滋味如何?”
“老师,请恕学生不明白。”傅温站起身来,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觉得难以下咽不是?”梁玖说着,也拿起一只青梨,凑到唇边,却吃得十分有滋有味。
直到手中的青梨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核儿,梁玖才把梨核轻轻搁在盘子里,细声慢语地道:“其实人生啊,很多时候,都像这梨一般,半生不熟,难以忍受,但是呢,出于很多方面的原因,你们哪,必须忍受,若是不愿意忍受……”
梁玖言罢,只是略略动了动手肘,旁边一只细瓷茶杯旋即掉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