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歌忽然笑了,凑唇在他脸上一吻,低沉着嗓音道:“没事。”
两人复再出殿,傅沧泓正要宣布散席,夜璃歌忽然踏前一步,手臂一抬,一支利箭自袖中飞出,嗖地射向左边席末的一个宾客。
利箭未及跟前,宾客忽然腾起,飞跃上屋顶,几个起落间,已经没了人影。
数十名禁军从暗里冲出,正要追踪,夜璃歌却一声清喝:“慢!”
众士兵怔然立在原地,却听夜璃歌字字清晰地道:“你们,且将在场之人一一排查。”
这时,那些原本伏桌而眠的朝廷要员们,已经纷纷醒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
禁军们手执长戟,一个接一个地仔细盘查,发现有可疑的,便锁拿起来,推到一旁。
这一折腾,庆典的气氛完全破坏,眼见着天色渐渐放明,又没查出什么来,夜璃歌因命大臣们各回府邸歇息,暂时休整一日。
蹙着眉头,夜璃歌回转龙赫殿,脸色很是难看,傅沧泓知她心中有事,并不去吵她。
情况,似乎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夜璃歌来来回回地走着,时而在棋枰上搁下一子——她分明感觉到,有人在这天定宫中布下一张网,想借庆典之机发难,可是为什么却隐而不作呢?
而背后那个布子的人,又是谁?南宫篁?杨之奇?还是别的人?
是谁呢?
是谁在同自己下这一局棋?她不由苦苦地冥思着。
“歌儿……”傅沧泓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什么事?”
“歌儿,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说出来与我商议。”
轻叹一口气,夜璃歌近前,将房门拉开,却见傅沧泓脸上全是焦灼。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傅沧泓觉得自己头顶已经快冒青烟了——他向来最见不得她难受,一见她闷闷不乐,他心里就更不痛快。
“我真没事。”夜璃歌真诚地道。
“我去叫火狼来。”傅沧泓看了她一眼。
夜璃歌微愕,她大概想得到,傅沧泓找火狼来会说什么,会做怎样的安排,但她并没有阻止,心中反而一闪念——或许,让火狼挑搅局,自己反倒可以作壁上观。
主意拿定,她心中顿时畅快了。
……
“主人。”
木椅上的男人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案前的黑衣人一眼,目光冷利如刀,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启禀主人,夜璃歌已然起了疑心,只是不知道主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男人仍旧静默,只是唇角轻轻朝上勾起。
“主人?”
“你且回去,安静地守在天定宫中,什么都别做,继续静观便是。”
“主人?”黑衣人显然十分地不明白。
男人也不欲解释——倘若解释清了,在操作时未免会露痕迹,还是什么都不解释的好,反而会显得极其自然。
“去吧。”
“是。”
待一切重新变得静默,男人方才站起身,一步步绕过桌案,走到左侧的石壁前立定。
凝眸看着壁上的图纹,他的唇边绽开一丝冷酷的笑——命告啊命告,夜璃歌,你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全部么?不,你看到的,只是你自己能看到的,而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每个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没有人能操控全局。
抬起右手,他猛地一掌拍出,石壁上立即破了个大洞。
男人收回手,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拳头——不错,就是这样。
一个人离天堂越近的时候,也就是他(她)离地狱越近的时候,夜璃歌,我会让你好好尝尝,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滋味。
……
“歌儿,歌儿。”傅沧泓接连喊了两声,夜璃歌才神色恍惚地转回头来,“嗯?”
“你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总是神思不属?”
“我——”夜璃歌欲言又止,她能说什么?那些“子虚乌有”的事?说出来只能扰乱人心,不若藏在心中,细细地观察,分析,她总希望自己能撇开那些表象,得到最正确的结论,唯有如此,才能帮到傅沧泓,才能避开那些潜在的危险。
傅沧泓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自己足可以操控全局,好好地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现在整个天下已然在他的掌握中,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是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真没有什么可忧虑了吗?
午膳后,傅沧泓稍作休息,便前往御书房,他端坐在御案后,拿起一本本奏折,仔细批阅着,今日的他,对一切事宜看得格外仔细——他会尽一个君王的职责,将这方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天下。
偶尔停笔的瞬间,他也会仔细思虑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感情,家国,风云。
喜怒哀乐愁,爱恨纠缠,种种般般,他都一一尝过。
如今在心里,积淀得越来越深的,是一种莫明的沧桑感,十分深重的沧桑感。